一盏薄荷(72)

作者:四月与你 阅读记录

“我不知道。”迟穗放下手中的残壳,拿纸巾擦干净了手。先前在平京的时候,还想与温敛虚与委蛇,现在觉得也没意思。

他的眼神黯淡了一些,又是受伤的模样。

温敛这个模样最会唬人,可是迟穗看到,还是觉得心一紧。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吃东西。

一顿饭吃得寂静无声。

-

迟穗住在了医院里,方便照顾奶奶。可是第二天,不知道是不是忙碌了一天的缘故,她罕见地睡过了头,连闹钟也没有叫醒她。

急匆匆来到病房,温敛竟然在奶奶床边,陪着老人家说话。他住在外面,也比迟穗来得早。

温敛也是第一眼看到了她,眼角弯了弯,低头对奶奶说:“您孙女来了。”

奶奶笑眯眯地转过头,招呼她过来。

温敛将手里最后一个橙子切好,一贯是被人伺候的主,此时剥皮切橙也做得利索。他将橙子摆放在奶奶的床头,然后站起来对迟穗说:“医生大概要来了,我过去看看。”

留下了安静的两人空间。

迟穗坐在了温敛坐过的位置上,奶奶笑着对她说:“穗穗,小温现在是你的男朋友了吗?”

奶奶还记得温敛,也难怪,上次生病,即使他没有正式出现在奶奶面前,奶奶也见过他很多次。

可现在的迟穗和当时的迟穗一模一样,不能在唯一的亲人面前,说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奶奶依旧乐呵呵地,对迟穗细数着温敛的好处,她从来不知道温敛是这么一个讨长辈喜欢的人,仅仅一个上午,就把奶奶从前的偏见也扭转过来了。但是最重要的原因,恐怕是这个。

“我听医生说,好像因为我的手术要用血,小温就给我献血了,是不是啊?”奶奶问她。

她没办法欺瞒,点着头,干涩地说出一句是。

“那真的要好好谢谢人家。”老人家向来都是朴实的。

迟穗应和着,说会好好谢的。

然后突然的,就迎来一阵沉默。还是奶奶先开了口,“穗穗。”她叫着迟穗的小名,“小温他,挺好的。”

“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为你流一滴血。”

所以奶奶现在觉得他能够托付终身了吧。

迟穗笑笑,将头靠在奶奶的腿上,小声说大概吧。

何必将他的另一面说出来,让奶奶徒增担心呢。

奶奶突然想起什么,拍怕迟穗的肩膀让她靠近身边。迟穗疑惑地将自己贴近奶奶,奶奶小声地对着她的耳朵说,自己这些年来也攒了一些钱,她把银行卡的密码说了一遍。怕迟穗没有记住,又让迟穗复述一遍,直到迟穗复述正确后,才安心地笑了。

她怕自己死了,孙女还不知道有这么一笔钱。

而迟穗看着奶奶的笑容,眼泪就这样无声地落了下来。

温敛在外面特意待了些时候才回来,那位张医生站在他身边,本想说说那位老人家的病情,可是见面前的男人把玩着打火机,眼角眉梢是压不住的躁郁,他识趣地闭了嘴,把自己当做一个不会说话的人偶。直到男人移开步伐,医生才觉得,自己好像是活过来了。

温敛确实很烦躁,医院中的哭泣声,吵闹声无一不骚扰着他的神经,此时此刻,如果能来一颗炮弹,将这里夷为平地最好了。不过他很清楚,这些只是外部因素,最主要的因素,还是迟穗。

他不能忍受她的爱意日渐消退,像一块在阳光下不断融化的冰块。如果不能阻止的话,他会选择将冰块放到冷冻室里。

至少那还是一块冰。

迟穗没有在病房门口,隔着一条过廊,她坐在冰冷的塑料长椅上,鼻尖一耸一耸的,像在抽泣。

猫一样的,弓着瘦弱的背,像在舔舐伤口。

有人在她面前蹲下,把她的眼泪抹干净,然后才说:“怎么哭了,发生什么事了?”

她该怎么说,她无法言说。

只是往前,抱住了温敛。在他的怀里,可以肆意哭泣,不必在乎其他人的眼光。

瞧,她终究只是一个脆弱的普通人。只要有人给予些许安慰与温柔,明知是陷阱,她也愿意奋不顾身跳下去。

真是笨得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

命运虽然总爱和迟穗开玩笑,但好在,每次开的玩笑都不算太过分。奶奶手术后,身体一日一日好转起来,已经能下床,和别的住院老太太一起在医院附近遛弯闲聊。奶奶没再和以前一样,稍稍好转就想着回家。大约也是怕迟穗担心,这次她格外地听医生的话,医生让她在医院住多久,她就在医院住多久。

温敛看着奶奶虽然佝偻,但还算精神的背影,忽然转头对迟穗说:“把奶奶接去平京吧。”

他将窗户推开,再移上一层纱窗,病房内的空气就开始缓慢地与外头的空气进行交换。

温敛的声音随着新鲜空气一道,在病房内缓慢起伏。

“平京的医疗水平更好一些,万一有什么事,也更方便一点。”

他走过来,仔细观察了一下迟穗的脸,面容干净,眼睑下方没有红红的一块。温敛好似终于放心,舌尖上轻柔地吐出最后一句话,“我不想再看到你哭了。”

温敛的话确实很为迟穗着想,不过这些话的前提是,迟穗也会在平京。

他为什么如此笃定?迟穗想,不过也怪不了温敛,如果按照她的想法,至少在读研的四年内,也是会在平京的。

毕竟,她一直渴望去外面的世界。

“奶奶可能会不同意。”迟穗说,“不过没关系,我会劝她的。”

温敛眉眼间的笑多了几分真心诚意,轻声说着奶奶去往平京的安排,住处与保姆,他都会安排妥当。说话时,他一直观察着迟穗的表情,“当然,穗穗有安排的话,一切都听穗穗的。”

他永远懂得,说什么话会让迟穗高兴。至少在明面上,永远妥帖得像一个完美情人。

迟穗抽出一支还带着露水的鲜花,不偏不倚,刚好敲打在温敛额头上。花瓣柔软,这根本不叫做敲打,更应该称为温柔的亲吻。

“我怎么不信。”迟穗说。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温敛笑着,“至少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从未作过假。”

他的确没有对迟穗说过一句假话,因为那些不能被她知晓的事,温敛一句话也不会对着她讲。所以句句实话,句句诚实,像一个坦诚真率的人。

这支敲打过温敛的鲜花最终还是没被迟穗放回到花瓶中,它被温敛要了回去,说要做个标本。

鲜花标本,最最不新奇了。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劝说奶奶去平京之事,果然并不像迟穗想得那样容易。一是故土难离,奶奶习惯了乌城的生活,这里的风土人情,是她最为舒适的安身之所,跨越千里远赴异乡,是奶奶极不愿意去做的事。再者是迟穗尚未毕业,前程未卜,她去了平京,岂不是再给迟穗多增加一重压力。

不论迟穗怎么说,奶奶只是笑眯眯地说,等穗穗安定下来再说。

怎么样才算是安定呢,迟穗靠在奶奶怀里,想撒个娇,软磨硬泡一下,抬起眼见到奶奶的神情,那种洞悉迟穗想法的神情。她扭过头,也做不出撒娇的模样了。

乌城的冬日在这样日复一日中悄然到来。奶奶开始催迟穗回平京。

“我听小温说,你还准备着考试。”奶奶皱着眉头,“你在这里,不能听课,不能问老师问题,可怎么准备考试?”

奶奶还是老式的那种思想,认为同中学一样,考试需要老师的帮忙才能一帆风顺。迟穗解释了一遍,奶奶仍是摇摇头,要催迟穗回去,坚定地认为迟穗在她身边,就是耽误了迟穗的学习。

“况且你在这里,小温时不时地要过来这边,跑来跑去的,多累。”

温敛不能长时间的停留在乌城,但只要有时间,他就会过来乌城。有时候侍奉在奶奶膝下的时间,比迟穗还要多。很难想象温敛会做到这一个地步,他这样一个人,向来是别人奉承着他,他施舍别人一个笑脸,就算是天大的恩赐了。现在他安静地陪奶奶聊天,这一幕,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温敛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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