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后拗不过她，还是换了条样式简单的白色长裙。小蔚今天有精心打扮过，一条天蓝色雪纺裙，白色手拎包，像小言剧里的女主角。

我们打车去到水族馆。

已经是秋天了，天气却还是很热，太阳比我们这种社畜还兢兢业业，一刻不停地工作着。宗维在售票处等我们，他身旁还有个男人，偏休闲的白色衬衣，黑色长裤。

真是邪门了，我这几天见他的频率，比过去七八年都高。

也是此刻，我终于明白小蔚为什么一直催促我换件衣服。四人约会，她追宗维的同时，也不想要我落单。

“我旁敲侧击了一下，宗维说，李清桉现在还是单身哦。这么优质的男人哎！还单身的概率等于火星撞地球好不好。你没看他一来，我们医院的女生那个如狼似虎的目光啊，赶紧把握住！”小蔚压低嗓音说。

如果，李清桉不是我前任的话，我一定会感激涕零。

可是……

现在的情况就是，我牙更疼了。

他倒是没什么反应，神色淡淡，买完票，就和我们一块儿往里走。本市临海，建水族馆条件得天独厚，越过通道，就是一缸缸水母，在蓝盈盈的光线下，幽幽发亮。

“说真的，虽然一直在这边上班，我还没来过水族馆呢，是不是有个玻璃隧道，鲨鱼在头顶游的那种？”小蔚问。

宗维答，“有，就在前面不远。”

海洋隧道，这是水族馆的重磅景点了，我第一次来这里时，想看的也是那个。结果一路东张西望，一扭头，一头鲨鱼就在我身后。

隔着玻璃，把我吓得原地起跳，冒冒失失地撞到了少年的胳膊。水族馆昏蓝的光线下，我连声道歉，他眉宇温柔，笑笑，“没关系，继续逛吧。”

……

真是孽缘啊，早知道就不该和小蔚提水族馆的，不过，话又说回来，谁能想到我俩如此心有灵犀，都把第一次约会的地点定在这里呢？

只能怪老天的恶趣味了。

十多年过去，水族馆其实变了挺多，我们路过一面巨大的玻璃幕墙，恰好有一头白鲸在舒展地游弋，水流被搅出一根根线条，流畅又美丽。

我忍不住驻足，等回过神来，小蔚和宗维都不见了。

只有李清桉还在。

站在我身后不远，正在看一丛珊瑚。

“他们人呢？”我犹豫了下，问。

“去海洋隧道了。”李清桉侧头看向我。

老实说，我不太拿得准他对我的态度。时而冷淡，时而平淡，时而装作不认识，时而又话从前。

有那么一秒，我甚至想直白地问出来。

李清桉，你是不是讨厌我？

最终还是憋回去了。也许，是我怂，害怕那个答案。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呼唤，“李先生？”

熟悉的尾音上扬，只不过这一次，笑意中掺了微微的迟疑。

我转过头去，是那天在餐厅见到的……

叫什么来着？

哦，方小姐。

“你好。”李清桉微微颔首。

方小姐今天穿了一条亮闪闪的连衣裙，很是漂亮，她长睫一眨，视线落在我身上，轻轻“咦”了声，“这不是那天在餐厅隔壁座的女孩？你们认识啊？”

眸光亮亮的，又带了一丝试探。

这显然不是问我。

于是，我眼观鼻鼻观心，权当自己是一株珊瑚。

“嗯，认识，”李清桉答得云淡风轻，“前任。”

我和方小姐不约而同，齐刷刷看着他。

“——同桌。”他不紧不慢，续上后半句。

前任同桌。

真是一种很新的表达方式。

方小姐明显松一口气，笑容重新回到脸上，她走之后，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李清桉就闲闲往玻璃幕墙一靠，偌大的白鲸在他身后悠哉悠哉，宛若一艘航行的巨轮。

他单手抄兜，看着我，彬彬有礼，又客客气气。

“邱小姐以为我要说什么？”

说话时，眼中带了点儿笑意，竟有几分捉弄的意味。可又一闪而逝，让人以为是错觉。

第22章

#《热秋》03

……真是个好问题。

我深吸一口气，摇摇头，“没什么，我们还是快点去海洋隧道吧。”

他靠在玻璃上，看了我一会儿，“嗯”了声。

之后我们一路无话。

午饭是在一家火锅店吃的。吃完之后，宗维开车送我们回家。

“我现在算是信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后面果然有更好的，”小蔚雀跃着三步并作两步上楼，又扭头问我，“你和李医生呢？独处的时候说了些什么？”

“随便聊了聊，没说几句，”我抬手，扇了扇身上的火锅味，又想起什么，“你以后不要撮合我们两个了。”

小蔚“欸”了声，像是很惊讶，“怎么了，对他兴趣不大？”

“不是，”我顿了顿，想了个客观点的理由，“那天在向日葵碰见，他不是和另一位小姐吃饭吗，没准过几天，女朋友都有了。”

“害，我当是什么，相亲而已，还没确立关系呢。”小蔚满不在乎地说。

“现在没有，也不代表他会对我有兴趣嘛，”也许是玩了半天的缘故，我有点累，倚着墙慢吞吞掏钥匙开门，“算了。”

小蔚等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如果，我知道她误解了什么的话，就算再累，也会强撑精神，把“算了”两个字说得潇洒坦然一点的。

可是没有如果。

我当时实在无暇分心，进屋以后，就直奔浴室，洗掉了一身的火锅味。

微信里，沉寂已久的班群忽然很热闹。

我一边擦头发，一边坐下，一键点到最顶上开始看。

向晨山：“欢迎班长重回祖国怀抱！@李清桉”

没任何防备，视线乍一触碰到那三个字，心头便倏的划过一道闪电。

我定了定神，下边全都是跟队形的欢迎，还有人艾特全体成员：“要不趁这个机会，我们老同学聚一聚？班长有时间吗？”

几条附和的消息过后，一个陌生头像进入眼帘。

李清桉：“有。”

闪电消失了，雷声降落，轰隆隆砸得我内心一片嘈杂。

说是同学会，其实毕业以后，大家天各一方，能聚齐的估计也就我们留在申市的这十几个人。

向晨山喜欢攒局，平时周末也常邀大家聚一聚，我向来是都参加的。

不过这次……还是不要去比较好吧？

不怪我怂。

今天在水族馆，和李清桉往海洋隧道走的时候，我思绪纷纷杂杂，有那么一瞬间，甚至很跳脱地在想，如果当初是他对不起我就好了。

这样，我就可以扬眉吐气，骂他、讨厌他、看见他就扭头走掉，心里没有一点可惜。

可偏偏，是我先放的手。

于是，一切脾气都没了底气，我心虚得不行，像只鸵鸟，只想把自己藏起来。

藏到看不见他的地方去。

理智是这样想的，可是，手又不受控制，点进了李清桉的名片主页。

他头像换过了，一幢国外的黑色建筑，群昵称“李清桉”的上方，是他的微信名。

“哇，这是李医生的微信吗？”小蔚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视线定格，“噗”一声笑出来，“居然叫Anne？想不到，他这么有少女心！”

不是的。

我愣愣的，被回忆攫住，顾不上说话。

高一升高二的那个夏天，我们在一起，经历了一次聊天差点被家长抓包之后，我灵机一动，将他的备注改成了“Anne”。

沾沾自喜向他说，“这样，以后我们聊天，就算被我爸妈看见也不怕了。”

李清桉不置可否，“头像呢？”

“……对哦，那我说你是爱耍酷的女孩子。”

“大概只有你自己会信。”他笑起来，拿过手机。

一分钟后递给我，头像已经变成了一只可爱的卡通小白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