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皆你(29)

后来,他顶着这个可爱头像,在班群里发一则又一则正儿八经的通知时,大家都很崩溃,纷纷问现在盗号的什么恶趣味。

那时的我,捧着手机,笑倒在床上。

“喂,露露,你怎么了,你是在笑吗?笑得很可疑哎……”小蔚拿肩膀撞撞我。

“没有啦,”我从回忆中回过神,摇摇头,“就觉得,李医生反差还蛮大的。”

也许,他就是懒得换而已。

我这么下了个结论,并且企图说服自己,拉过被子,躺下睡午觉。

可是,朦朦胧胧、快要睡着的时候,我又见到了李清桉。在水族馆,光线蓝幽幽的,他站在不远处,深邃得仿若一场梦。

心跳得很快很快。

我伸手,却抓了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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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我去了趟邻市大学听讲座,三场连轴转,结束后又开车回上海。一到家,就迫不及待扔下大包小包,躺到沙发上吹空调。

都十月中旬了,可天气仍然很燥热,空气里有种被烘干的秋意,我起身拿一只冰淇淋,打算解一解暑。

结果,刚吃一口,就被老爸催促,“露露,走了,去你干妈家吃饭。”

“妈妈呢?”我问。

“和你干妈在逛街。”

我的干妈,崔元静,有个像韩国人一样的名字,人也漂亮,好像都不会老的。她是我妈从小穿一条裙子长大的好闺蜜。

她爱吃知味观的定胜糕,我特地买了些带回来,还有龙井酥之类的,便宜了崔崖。

“哇,外国教授?那他说话,你们听得懂哦?”干妈一边吃定胜糕,一边听我说培训的事。

“有翻译的。”我说。

崔崖从桌上抓了把开心果,边抛着玩边吃,“干嘛这么实诚,你不应该说你也是考过托福的人?英语什么的,小case了。”

“对哦,”干妈一拍掌,像是想起什么,“我记得露露以前是不是还想出国念大学来着?”

我笑容凝固。

“她啊,三分钟热度,谁知道怎么想的,从小那么恋家一个人,连家务都不会干,军训离家两天就打电话哭哭啼啼。居然和我说想出国。我说,行啊,你去,爸妈没意见,”老妈翘着二郎腿,“结果后来又不提这茬了。害,从小就这样,我们都习惯了。”

“……”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崔崖这个时候一定被我戳出了千百个窟窿。

“我真不是故意的,”饭后,长辈们去搓麻将了,崔崖举起双手过来投降,“就想调侃你一句而已,谁知道我妈会突然提出国。”

他这个人,虽然谈不上多着调,但也肯定不会故意往人心窝子上戳刀的,我早就没往心里去,叹了口气,“知道。”

崔崖“啧”了声,“看你这提不起劲的样子,又想起李清桉了?”

是啊,毕竟,我那时想出国,就是因为李清桉来着。他这个人有理想,有抱负,早有打算去美国藤校医学院本硕博连读的。

当初,还拿这个理由拒绝过我。

我年轻莽撞,脑门一热,“这有什么,我和你一起出去念大学啊。”

他一愣。

窗外有风吹过,哗啦啦绿树摇曳,从少年清澈的瞳孔里,我看见了自己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热忱。

我扬了扬眉,很得意地说,“李清桉,你不要低估我对你的喜欢了。”

那个时候,我真是这么想的,哪怕上不了同一所学校,申请其他的也好啊。而且,不光是为了谈恋爱,也出去见见世面嘛。

可是,我没想到,备考托福居然那么累。

从小到大,我都是很懒散的那种人,做什么事都佛系又慢吞吞。爸妈对我也没什么要求,常和我说,快乐就好,反正家里有钱。

所以我一直很快乐,从不为他人的优秀而自怨自艾,哪怕念高中,也是掐准最后一刻起床,晃晃悠悠,踩着迟到铃去上学的。

封闭培训班的作息表像一记棒槌,直接把我打懵了。

饶是知道不会太轻松,可是,真正面对的时候,感觉还是不一样的。集-中-营一样的生活、天书一样的听力题、记不住的单词、怎么也弄不懂的语法,都让我觉得与从前的生活格格不入。

我分外怀念放学以后和崔崖他们吃烧烤、肆意玩闹的日子。

打电话时,我和爸妈开玩笑,把过去偷的懒全都补回来了。

“不过,你们在干嘛呢?听起来好像很忙。”我抱着书,借路灯光往楼上宿舍走。

“你爸那天和几个政府的朋友去爬山,把腰扭了,趴在床上哼唧呢。”老妈说,“我给他擦药酒,他一直叫唤。”

“怎么这么不小心,爬山也会扭到腰呀。”

老爸笑起来,很自然地在旁边接了一句,“傻妞,爸爸老了啊。”

我怔怔的,也不知是那段时间被英语折磨得精神格外脆弱,还是别的什么,一下被这几个字戳中了泪点。

灯光在眼前晕成一团。

爸爸还没有老。

可是爸爸妈妈迟早要老的。那一瞬,忽然很没出息,不想出国了,只想多多陪在他们身边。

也许,因为潜意识里的这个念头,出分时,发现考砸了,我也没有太难过。

像崔崖说的,我一向是乐天派,擅长开导自己。考得好,出国和李清桉在一起,很好。考得不好,留在国内,和家人朋友在一起,也不赖。

可是,我没有想到,告诉李清桉这个消息之后,少年没什么反应,将我晾在一旁,兀自擦完黑板才停下,而后侧头——

“你真的尽力了吗?”

周日,阴天,教室没开灯,他望着我,神色平静,像是隐忍着什么,又如山雨欲来。

我立刻感觉像是被针扎了一下,莫大的羞辱感涌上来,“你什么意思?”

他看着我,没有说话。

没有说话我也懂。

在他眼里,我一定是特别懒散的那种人,平时就要靠他催着起床、学习,还爱抱怨,就算努力也是三分钟热度。

可是,整个封闭培训期间,我从来都是最后一批才回寝,连做梦都是三头六臂的恶鬼老师举着大棒逼我准备写作机经。

也许对他人而言,这样的强度是家常便饭。

可是,我从来没觉得自己学得那么累过。

这一切,只是想要追上他的脚步而已。

“你就是觉得,我好逸恶劳,喜欢偷懒,每天都在培训班玩对不对?”我想,我生气的样子一定很吓人。

因为他都怔了怔,唇线绷直,稍顿以后才道,“我没有这么想。”

鬼才信。

我更生气了,又很委屈,他的误解、否定,忙碌这么久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憋屈,海潮一样漫上来把我淹没。

我闷闷的,低头用脚蹭了下地面,脑子里都是坏念头,也不知怎的脱口而出,“反正以后在两个国家,迟早要分手的,不如现在就分开及时止损算了。”

话说出口我就后悔了,再怎么说气话,也不可以拿分手赌气的。

心口像有一万只蚂蚁在爬,我正琢磨着要怎么找补,就听见“啪”一声。

少年把黑板擦丢到一边,他难得这样没耐性,像带着迁怒。目光没什么情绪地落在我身上。

“行啊,反正这句话你憋很久了,对吧?”

……

“哇,你真的很早就想和他分手了?”听到这里,崔崖问我,一副挖到新八卦的表情。

“当然不是!”

现在回想,我的情绪应该是很复杂的。

我喜欢李清桉,可是,我不喜欢上进,也不想要被催着努力。从小躺平到大,我早已习惯自己的生活节奏。

和李清桉在一起,享受甜蜜的同时,也要付出代价的。

比如,我周末再也没有睡过一个懒觉了。

试过以后,咸鱼才知道,飞鸟所在的那片天空不适合自己。

是不是就此松手,摔回海里比较好呢?

所以当时,我没有解释,也没有辩驳,就这样莫名其妙结束了初恋,任他误会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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