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慢慢清醒了点。我终于睁开眼睛。
深夜,周遭黑漆漆的,分不清是哪里,遥远的光亮大概是几盏路灯,近处的,则是车内后视镜的一点反光。
李清桉眼神微亮,如同蓄了一池水,幽深看不分明。
恍然间我有种错觉,好像他这样看了我挺久……于是,视线相对的刹那,一句话就这样没过脑子,直勾勾问出了口。
“李清桉。”
“嗯?”不知是不是夜色的缘故,他声线分外温和。
“你讨厌过我吗?”
他稍顿,轻声问,“你说呢?”
我当然是希望没讨厌过。可是,就我们当初那个情况,都不用推敲,也知道不可能。
他都把我拉黑了。
于是,我点点头,借着困意和他忏悔。
“要是我,也会讨厌对方的。是我年轻不懂事,没认真想好就随便和你承诺,说出的话却没有做到……”
其实那个时候,我迷茫的很,像我这样的咸鱼性格,属实是很难和“人生规划”这种高端词汇绑在一起。
那个时候想法其实很简单。
李清桉要去美国,我要和他谈恋爱,所以,也要一起去美国。完全没考虑过自己的性格、专业、未来。
这种幼稚单纯的念头,即便是现在的我本身看来,也是很不靠谱的。
完全是一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决定。
后来逐渐认清现实、到放弃,也算是可以预见的结果。
车内一片安静,我说完,长长吐出一口气,又暗暗后悔。
早知道不说了。
这次重逢,李清桉都没有提起从前,我为什么要主动提醒他。
“那现在呢?”冷不丁,却听李清桉这样问我。
我眨了下眼看过去,正对上他的视线。
他靠在椅背上看我,神色挺松弛,像对往事既往不咎,却又夹杂着一丝仿佛要辨认真伪的确认。
“说要追我,也是一时兴起么?”
第27章
#《热秋》08
当然不是。
我举着牙刷,对着镜子上上下下地刷,又在心里强调了一遍。
尽管这一次李清桉听不见。
十二点多了,他应该在回去的路上了吧?我看着镜子,想到方才在车里的对话,心还是怦怦跳的,刷牙的动作不自觉就慢下来。
算是重逢以后,第二次表白了。
他会相信吗?
毕竟在他眼里,我可能就是个想一出是一出的人。
早知道应该多说几句的,可是,当面长篇大论剖白自己,又不是我的风格。
我纠结地抓了一把头发,决定不再想已经过去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会问我这句话,就说明他多少还是有点在乎我的吧?
也算一件好事。
我很乐观地想着,深吸一口气,快快洗了个澡,又用二十分钟盘腿坐在床上,打算认真列一个追人计划。
首先回忆一下成功经验。
结果一通回忆下来,沮丧地发现,并没有什么很值得吸取的地方。
无非是找他说话、送他饮料、等他放学、写写小纸条什么的。独属于那个青涩年代的方式。
毕竟已经是成年人,有些招数不适合照搬,不过发个微信还是可以的。我思忖了下,给他编辑了两条消息。
“你到家了吗?”
“外套我送去洗哦。周二给你。”
李清桉回得挺快,单字一个“嗯”。
我皱眉盯着这一个字,神情比解数学题还认真。
这是到家了,还是没到家呢?
好在片刻后,他又接着发来:“刚到。”
我一下绽开笑意:“那你快一点洗澡睡觉。很晚了。”
李清桉:“嗯。”
“晚安。”
等了几分钟,他还没有回复,多半是不会回了,我也不气馁,将手机放到一边,兀自沉沉睡去。
没想到,隔天起来,居然有他的“晚安”两个字,躺在聊天框里。
第一眼还以为是做梦。
于是又看一眼,顿时整个人都清醒了。
李清桉给我回了“晚安”。
不管是出于礼貌还是别的什么,都足以令我振奋。
我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刷牙洗脸,镜子里的自己笑容简直要飞起来。下楼时,脚步一跳一跳的。
老爸老妈都不在家,大概是谈生意去了,我随便吃了点早饭,将李清桉的西装拿去送洗,又回了出租屋一趟。
这间房子两室一厅,离医院很近,我和小蔚分摊租金。当然,如果隔天不上班的话,我是不住在这边的。
开门才发现,小蔚也不在家。
哦对了,她今天有班。
我忽然有种满腔雀跃无处安放的感觉,把自己扔上沙发躺了会儿,视线落在茶几的果盘上,忽然有了主意。
立刻下楼去了水果超市。
一小时后,李清桉打电话过来。
“邱呈露,我办公桌上的水果盒子,你送的?”
“啊,对,”没想到这么快,更没想到他会直接打电话过来,我很是手忙脚乱了一阵,才勉强镇定下来,“甜吗?”
“我还没吃。”
“噢。”我干巴巴应了一声。
也是,这个点他应该刚吃完午饭回来。
“为什么给我送水果?”过了下,他那边问。
“唔……我逛水果店,刚好看见了,”怕他拒绝,我换了个姿势坐着,连忙补充,“最近不是流感盛行吗,要多补充维C预防。”
李清桉像是要开口,那边忽然响起敲门声,似乎有急事找。
像他这样的医生,很多时候是谈不上午休的,我无意打扰,叮嘱了句记得吃水果,就挂掉了电话。
然后,卡着李清桉的下班时间,等在了心外科门口。
李清桉不在。
倒是那天一起联谊的祝医生,从走廊那头过来,看见我,“喲!”了声,“你是邱医生吧?我们那天见过。”
他口中的“那天”,自然是联谊那天了。坦白说,虽然在同一家医院,但分属不同科室,门诊大楼也不一样,我认识的人还真不多。
不过好歹记得他姓什么。
“祝医生。”我也笑了下,他打招呼。
“怎么了,有事过来?”
我是不害怕直接承认在追李清桉的,只是,不知道会不会给他带去困扰,于是很公事公办地应了声,“嗯,我有事找李医生。”
“噢……那你要等一下,他这会可能还在手术。”祝医生说。
“好,”稳妥起见,我又问了句,“他手术完会回诊室吗?”
“那当然了。”
于是,我安安心心地在门口的椅子上坐下来,边打贪吃蛇边等。不知过了多久,走廊那边,依稀响起说话声。
“李医生,那我老伴这个……”
医院的走廊,光线不佳,气氛向来阴冷,李清桉已经换掉了无菌服,穿回了白大褂,衬得整个人分外俊秀,只是眉宇间的疲态,也是显而易见的。
即便如此,他也听得认真,神色没有半分不耐烦。
那位奶奶拉着李清桉,说了足足十多分钟,送走她之后,李清桉才轻掐了下眉心,视线瞥过来,似是有几分意外。
“你怎么在这儿?”
“就,昨天不是说好来接你吗,结果却是你送我,”我早就打好腹稿,跟他一起进了诊室,“所以我过来给你开车。”
“给我开车?”李清桉脱下白大褂,侧头。
我点点头,“嗯。我驾驶技术很好的,也会开我哥的SUV,三年零违章。你不要不放心。”
他正在水龙头下洗手,袖口挽着,闻言看我一眼,唇角有个很不明显的弧度。
而后,李清桉擦干手,捞过桌上的钥匙,朝门外抬了下下巴,“那走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此时,心情似乎有一点好。
于是,我的心上,也像是开了一轮小太阳。
隔天,我又如法炮制,一下班就出现在了心外科的门口。对我而言,下班逮李清桉,简直比守株待兔还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