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潮音(365)

作者:寄山海 阅读记录

粘稠的鲜血不断从里德尔手上涌出,顺着她的手臂滑落,又不断地滴落在地板上、她的脚背和裙子上,如同肆无忌惮蔓延的锈蚀般吞噬包裹着她的身体。

在黑暗中,她只能看清里德尔的轮廓,但他的字句却清晰无比:“阿芙拉,你不想解释一下手帕和那枚戒指的故事么?”

他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隐忍不发。阿芙拉能说什么?他的演技是这样好,较之她也不遑多让。

手帕,是穆勒耍赖皮硬拿走不还的,只是阿芙拉确实选择了放任,她无可辩驳。戒指则是两人独处时他顺势送给阿芙拉的,她亦没有拒绝。这些她都没有刻意隐藏,甚至有些求之不得事情发展得这样顺利,因为她就是等着里德尔来发现这一切。

既然穆勒早已成为她计划中的一环,必要的准备自然要提早做起来。里德尔疑心是重,但也正是因为他疑心这样重,所以如果不是提前留下线索,很难让他相信一个人会突然间造次。

她就是要穆勒尽早在他心里埋下可疑的种子,她要里德尔亲自发现端倪,要他相信穆勒是蓄谋已久,要他即便撞破今天这一切也认为这不算出人意料。尽管这盆脏水最终引向的是她自己。

没有关系,她在所不惜。在下下策里,她一直都是可以被牺牲掉的那一个。

所以对于外界盛传的那些有关于她的风言风语,阿芙拉从未采取过任何措施加以阻止,甚至愿意在适当的时机添一把柴。

然而阿芙拉没有忽略最关键的一点,她依然给自己留了后路——这些所谓的“证据”其实并不能证实什么,况且如果她真准备和穆勒发生点什么,就不会在刚才设法弄破玻璃来引人注意。要相信怎样的猜测,其实只在里德尔一念之间。

“你想从我口中听到什么?”阿芙拉问。

她几次尝试张嘴,但始终无法将更加冠冕堂皇的话说出口。她知她问心有愧,并不无辜。

里德尔手中捏着一枚戒指:“我想这枚戒指上刻的名字你应该熟悉。”

借着闪电频繁撕裂天空的光照,她看清这正是穆勒曾经送给她的那枚戒指。

没错,戒指内圈刻着一个男人的名字——尼可拉斯·克拉默。

尼可拉斯·克拉默才是穆勒的本名。这个名字承载着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一个黑暗的秘密。这是她在拿到戒指后亲自刻上去的,这样就能坐实这枚戒指对于穆勒来说的重要性,而这枚刻有他真实姓名的信物却出现在她手里。

穆勒的种种表现都太过怪异,与最初托马斯告诉她的信息实在不太符合,这促使阿芙拉一直在想方设法打探真相,最终她通过零零碎碎的信息拼凑出一个可能性最大的猜想——穆勒在自己的身世上说了谎。

他根本没有妹妹,也不存在什么远在德国的亲人的坟墓,所以当阿芙拉回乡祭奠时他才会表现得那么淡漠,他甚至没有兴趣顺便去祭奠一下自己已逝的家人。

因为他才是那个在当年侵犯并残忍虐杀那可怜女孩的恶徒,并在那之后将女孩的家人也一同杀害后,开始了他的逃亡。

后来,她这些猜想无一例外从某人口中得到了确证。

看来那些令人作呕的习性在他身上根深蒂固,跟随至今,而他并没有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丝毫的罪恶感,阿芙拉认为他甚至是引以为豪的,毕竟他连名字和身份都是冒认受害者的。

里德尔会不知道这些事吗?不,他只是选择性地漠视而已。他需要的是一个亡命徒,一个卖命者,他甚至不需要对方活太久,因为在他眼里这些人不过都是不久之后终将废弃的物件罢了。所以他根本不在乎。

阿芙拉知道,像穆勒这样的恶徒经不住引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这段时间里她是忍住何种的恶心和厌恶才同他虚与委蛇至今。一个人心狠手辣却学不会控制自己的欲望,那么他所做的一切就不过是给自己搭建绞刑架而已。玩火自焚这个词,送给他这种人最合适。

既然没有人愿意来揭开这些黑暗的秘密,那阿芙拉也不愿做多事者。就索性让尼可拉斯·克拉默这个名字同他本人一起,和这些秘密共同葬送在腐烂的黑暗中吧。

当然,对于这些事,阿芙拉会咬死不承认。反正穆勒现在已经口不能言,他纵然听见自己在被冤枉也不能跳起来反驳,这正合阿芙拉的心意。

“什么样的关系才值得他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和盘托出,阿芙拉?”里德尔步步紧逼地问道。

她应该为自己辩白吗?阿芙拉再一次质问自己,又再一次给出否定的答案。

这在此刻是一种无力且无效的做法。她不会迫于里德尔给的压力就自乱阵脚。

“如果你已经预设了答案,那无论我说什么都是徒劳的。”阿芙拉说,“我不知道这戒指上刻着名字,我甚至没有仔细端详过它,更不知道你口中的‘身份’是指什么。如果我能预料到它有一天会被你当作罪证拿来质问我,我会将它藏得很好。”

他眯着眼,显然对她所谓的“解释”很不满意。

果然,他冷冷地说道:“这样的回答可还远远没有达到我的预期。”

“你的预期是什么?就是看我被按头认罪吗?穆勒不是还留着一只眼睛吗?你可以现在就对他用摄魂咒。”阿芙拉平静地建议道。

无声无息的博弈在三言两语间展开,阿芙拉也不知道里德尔会不会这样做,她面对一场豪赌。

他们都很清楚,以阿芙拉的性格,不管结果如何,只要里德尔做出了调查的举动,就意味着信任的彻底崩塌,他们之间的关系将再难转圜。

但如果现在不查,等穆勒咽气后,也就彻底没有能指向她的实证了。

阿芙拉陷入一种矛盾的心理。她知道里德尔但凡在这个时候坚持一贯的缜密,就不应该放弃眼前的机会,可他一旦动了手又意味着他对她甚至缺乏最基本的信心,那就代表她在他眼中仍旧还是一个应该被严格管控起来的“犯人”,一个不被寄予丝毫信任的解闷工具,同他手下那些任他随意生杀的死士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们都一样没有属于人的尊严。

那么长久以来,她都在错觉些什么?

她脖子上挂着的血盟,代表的是什么?它见证的仅仅只是里德尔一时兴起的垂爱,和他在此后迅速湮灭的热情吗?

也或许,爱是真的,恨也是真的。仿佛不管多么混沌的事物,在经过了里德尔的思维处理后,一切都能变得泾渭有别,取舍分明。

里德尔用厌恶的眼神瞥了穆勒一眼,没有立即行动,而是将选择抛给阿芙拉:“比起这个,阿芙拉,如若是你亲自动手杀了他,我或许还可以相信你。你仍有机会为自己证明。”

她当然不可能同意,她甚至觉得荒唐极了:“我不会为了你去杀人,更不会因这种可笑的要求而进行自证。”

“你不愿意动手,是吗?”里德尔维持着那种可怕的平静,如同数落罪状般质问她,“阿芙拉,我很好奇你们如此紧密的联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你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柏林和伦敦间往来相依为命的时候?还是在你冠冕堂皇让伊诺克待在我身边从而变着法把穆勒换到庄园里的时候?又或者我说的这些只是冰山一角?我很乐意听你亲自来补全这个故事——我洗耳恭听。”

一道骇人的惊雷划破雨夜,将里德尔的尾音吞没,却无法抚平他话里话外比针尖更能刺痛人心的锋芒。

阿芙拉深深地呼吸,双手松了又紧,裙子上被抓得满是褶皱。

她的声音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里德尔,你最好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是我应该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还是你应当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又逼近一步,让她贴在墙上的后背紧紧绷成一条僵硬的直线,“我开始有点好奇了——当你精心编织出那些假作关心的谎言时,内心充斥的究竟是出于惧怕而被迫做出的规划,还是有朝一日好替某人开脱求情的筹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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