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流不尽+番外(12)

作者:从此不再看春风 阅读记录

那个寒梅卫不知事情缘由,也不知其他人都被抓了起来,只当自己暴露,下狱后竟自杀了。

自杀前,他破坏了身上那点寒梅印记,但不知王晰的人究竟有没有发现那点人皮面贴,也有没有看出那被破坏的印记……属于寒梅卫。

“臣写完信就后悔了,但不敢再传消息。那夜并未前来,不知陛下……”

高杨捏了捏鼻根:“没有。”

他记起那日早晨,王晰令人给他送来的那一盏新茶,还有云岫注视他的双眼,陡然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来。

月光落在假山之后,高杨手指攥紧,心道还是太急了。

他要王晰看出他的无力,和对所有事都失去兴趣的心。他必须装出一副憎恨却无能的模样,让王晰从此对他放下戒备。

只有这样,他才能放心地游走在暗处。

……才能在这样危险的计划里,少死几个人。

心思转了几轮,高杨面色恢复不少,呼出一口浊气后,又趁着还有时间,同张超说起了接下去的计划。

一个寒梅卫的死无伤大计,他们要做的,只是培养势力,也……拿到兵力。

在军队中发展势力还是太慢,高杨看着假山上那几簇野草,语气沉沉道:“找几个民间里,值得信任的寒梅卫……”

他闭上眼,像是终于下了什么决心:“去西北,找蔡程昱。”

当夜回去,他久久无眠,将曾经的表现和所有的计划都放在心上过了几遍,这才终于放了些心似的,在疲惫与提防里睡去了。

回到宫中后,为了安全,他又断了和张超的往来,足足三月未曾通信。

再次联系上的时候,蔡程昱已经同意了他的计划,随密信来的,还有一张写着陌生字迹的纸条,他一眼就看出了是蔡程昱的话。

他叫他安心。他不会暴露自己,也不会叫王晰起疑。

被贬到西北后,蔡程昱手下几乎没什么兵力,不过仰仗着德性出众,能力过人,还是有不少人愿意在他手下做事。

高杨命人在西北组一批民兵,暗中训练调动,就由蔡程昱帮忙。不过他并不知道,高杨还派了些人,暗中流入西北,撺掇西北族部造反。届时,他要通过这个口子,一举击溃王晰的政权。

时间很快便过去了三年,十二年尖的事好似未曾引起王晰对寒梅卫的猜疑,他们在暗中更加小心地活动,组织也越来越庞大。高杨在宫里,借着密信,将外界的一切收入眼中,他不再冒进,计划不会再像几年前的那样冒失,年轻的帝王早已学会了隐忍与恰到好处的伪装,重新在黑夜里成长,忍受外界的一切欺辱,将眼中的恨意熔铸成一把冷硬的刀。

只待一日能报仇雪恨,重见天光。

但他的笑容愈发温和,那副君子皎皎的好皮囊,令他仿佛没有任何不善的心思,眼边流转的春光与月色,好像自幼时就在他身边生长。

不曾浇淋鲜血,亦不曾见过杀戮。

他依旧会在午夜梦回时自梦中惊醒,被仇恨鞭笞着神智。只是很偶尔,很偶尔的时刻,他也会茫然地梦见那一年的冬天。地龙烧得很热,王晰就坐在他床榻边,手上是药膏泛着苦味的清香,他的手掌温热,贴在他痛楚不堪的小腿上,如同一把不伤人的火。他满心死寂,沙哑着嗓子,对他说我恨你。

他说,我知道。

我知道。那像一个魔咒,高杨每每都在这时惊醒,却愈发能看清王晰眼底的神色,好像来到一个严寒的冬日,大雪冷得彻骨。

那里分明有着什么更加细微的东西,

但他不肯细思,一口冰冷的茶水下肚,逼得自己清醒过来。

那一年的夏天,是他们最后的部署。

已经秘密筹划了五年之久,高杨对计划的每一步都烂熟于心,越是到关键时刻,就越是要他沉下心来,不能有任何妄动。

西北处已经准备完毕,那批民兵已在几月里悄然入京。蔡程昱在明面里没有做任何事情,但只要等寒梅卫传来暗信,他就会在军营引发骚动。

届时,西北族部也会发生叛乱,西北边防大乱,马佳必会离京。而张超已经准备好了一切,禁军内某一支也成了他们的支援,只需在某个深夜大开城门,精兵就会与他们里应外合,如十二年前那样,将整个皇宫搅得天翻地覆。

到时候,昔日的胜者,只会成为阶下之囚。

六月末,离计划只剩几个月。他们照旧去了江南行宫,夏日的焦热惹得人厌烦不已,夜间凉风吹拂,拂过水面时有泠叮的响声。

高杨那段时日总是睡不好觉。每每闭眼,眼前都是几年前,延福宫外滚落的人头。一双双眼睛,张得好大,仿佛吐露冤屈。他生怕这次再踏错一步,白白送了更多的性命。

计划终于来到最后一步,张超已在外部署好一切,待他确认。

那一晚,他与王晰同乘舟。湖畔上花灯无数,清凉的湖风缱绻而温和,吹过湖面的舟船。

远处有歌声传来,还有舞女的衣裙翩跹,酒香与荷香都醉在风里。

高杨假装醉酒,一杯杯喝得脸上熏熏,王晰正与马佳闲聊,余光里高杨满脸绯红,昏沉沉地就要倒下去。

他已经做好自己会磕上冰冷的木几的准备,一双手却将他拦住,揽到怀里。

檀香悠悠,是王晰。

他一顿,没料到王晰竟会接住自己。不知晓王晰是否察觉他是装醉,只能尽力放松身体。船边水光粼粼,照了进来。

王晰垂眸看他,只看见已经长开的青年,眉眼温和,安静地倒在他的怀里。眼侧大抵是因为醉酒,有了几分红意。

他听见马佳在身旁犹疑道,“陛下是……?”

王晰眯起眼睛,望着仿佛睡得正好的青年,没有说话,一旁的张超心中一紧,掩饰般的喝了口酒。

半晌,王晰道:“许是醉了。”

“万寿节方过不久,弱冠之年,多喝点也无妨。”他温和道。

马佳也看了高杨一眼,他总不爱参与那些权谋算计,知道王晰对他如此打压狠心,不过为了保住自己,也能理解他所做的一切,看见高杨的时候,却也总有些亏欠债,他道,“这船上也没有睡榻。”

顿了顿:“不如送陛下回去?”

张超适时开口,“臣去吧。”

他隐晦地提醒,“路途漫长,恐有差池。”

王晰淡淡地瞧着酒杯,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才抬眼看向张超。

这些年,他已取得了他足够的信任,此刻,张超的心也还是不免跳得愈发地快,只见王晰点了点头,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令人扶起高杨,跟着轿辇一路往回走去。

看着高杨和张超远去的身影,王晰没有说话,片刻后收回了目光,马佳喝了口酒,嗤了一声,“怎样?人家二十岁了,你到底是打算……”

王晰淡淡地打断他,“本王与他有世仇。”

“世仇。”马佳重复了一声,“我怕也不只是仇。王晰,你要么心软到底,要么心硬到底,否则害得终究是你。”

他闭眼不语,任由湖风吹起鬓发。

夜间仍有虫鸣,轿辇走得极缓,高杨在上面躺得仿佛不适,翻来覆去几回,忽地起身,对着一旁吐了起来。

云岫就在一旁,皱着眉让轿辇停下,张超走上前去,问道,“陛下可还好?”

云岫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见他意识不清,掏出帕子,轻轻地替他擦了擦,叹了口气,“许是颠着了,这夏夜太凉,也停不得。”

随即拧眉斥道,“都是怎么做事的!”

张超走上前瞧了一眼,语气里也隐隐有些担忧,道,“夏夜的确太凉,只恐着了凉,先送陛下回去吧。”

他一垂袖子,那张纸条就这么递到了高杨伸在外头的手里。

云岫并没有看见他的动作,点了点头,又令人重新起轿,高杨的手一直垂在外面,终于又在仿佛身体不适的动作里,收了回来,抵住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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