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流不尽+番外(2)

作者:从此不再看春风 阅读记录

他没什么怜悯心思地把药膏抹开,淡淡道:“后悔了吗?为了救你那几个旧日里所谓衷心的奴才,挨了这顿鞭子。”

王晰只是闭上眼睛,“是臣该受的。”

高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从前带兵,身上也有不少伤痕,皆隐藏在如今泛着红紫的鞭伤之下。他身处高位久了,一身傲骨,怎会甘心被人驯服,此刻只得压着想要挣开他按着他脖颈手的冲动,浑身上下无不泛着一股强压的温顺之意。

手掌下,温柔的躯体还有跳动的脉搏,无不彰显着他的的确确将身体的一切处置交归于他。往日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如今成为他的禁脔,高杨却只觉得一阵烦闷,只当是心中恨意泛滥,随口寻了个话头,“马佳为你求过情。”

说出口才觉得不对劲,王晰闻言身体一僵,身上的肌肉都紧绷起来。

高杨看了他一会,心中不知是何感受。声音淡淡的,继续说了下去:“你的旧部里,也只剩他敢替你开口。”

他声音艰涩,“他……马佳对大昇朝忠心耿耿。”

高杨冷眼看着他,“这么说,你是想说他是无辜的?”

王晰闭上眼睛,心中一沉,“当年赤乌部攻我大昇,是马佳将军领兵才大退敌军,他为此差点废了一条腿。四月前,朝中也只有他敢领兵去抗北敌,朝野大小武官,没有一个可……”

高杨只是扬声道:“王晰!”

他眉目沉沉,“你僭越了。”

王晰心里一跳,刚想认错,却听高杨又开口。

他那双眼睛不知为何忽地弯了起来,嘴角微扬,不知是笑意还是讽刺。那弧度却温和得令人心生寒意,“……后宫不可妄议政事,教养嬷嬷不是教过你的吗。”

他刻意把“后宫”这两个字拖得极长,王晰不知想到什么,双唇一白。高杨掐着他的脖的手一松,将他的里衣胡乱地提了上去。听他又道,“怎么,燕王殿下连回话都要重新教过了?”

王晰呼吸艰难,“臣记得。”

他的目光将他全身都扫视了一遍,随后才压着眉道,“那你说,朕该怎么罚你?”

王晰深深吸了一口气,支起身子,到一旁跪下了,“任凭皇上处置。”

高杨盯着他的眼睛,“那就去嘉和殿门口跪着。”

他给他套上外袍,随后便拉着他走去殿外,王晰踉跄着被他带着。开门的那一刻,冷风吹袖,他松手,示意宫人把他押在身后。

嘉和殿离春江殿尚有一段距离,高杨的轿辇却走得格外得慢。王晰在宫人的注视中走在轿辇之后,脸上冻得血色全无。

高杨只是把玩着扳指,看着王晰恭恭正正地对着嘉和殿的大门跪了下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忽然开口,“王晰,你记不记得,朕曾经也被你罚了在这跪上一天一夜。”

周遭的宫人一肃,只当什么都没听见。

王晰嘴唇泛白,他衣衫单薄,身上的伤也未好全,闻言道,“臣记得。”

高杨悠悠道,“朕记得那也是个雪天,漫天鹅毛,洋洋洒洒,倒是个吟诗的好日子。只可惜,今日的雪停了,否则摄政王也能好好享受一下宫内的雪景。”

他早被高杨夺了一切权力,现在偏偏要说“摄政王”这名号折辱他,王晰闭上双眼,“罪臣不敢。”

高杨看了他一会,仿佛觉得无趣,嗤了一声,令人回延福宫。

轿辇渐行渐远,王晰的身影也只剩下遥远的一点,高杨也闭上了眼,似乎在养神,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抬手,吩咐道,“叫人把蔡程昱叫进宫来。”

天仍是阴恻恻,不知何时才可放晴。

-TBC-

第二章

十二年前。

那也是个凛冬,似天要比寻常的冬日更冷一些,凛风恻恻,白雪一片。偌大的宫内俱是一片寂寂,无人敢妄言,只时埋头行路或是扫撒。白色的宫花一朵朵戴在宫娥头上,却不见得当真比旧日俏丽。

现下宫内乱作一团,似乎还能听见遥远的深处有哭声传来。那是先帝的后嫔,据说在先帝墓陵修好之时,就要去陪葬,届时墓口一封,人要活生生气绝而死。

不肯殉葬的,被燕王赐了一杯毒酒,早已躺在棺椁之中。现在还在宫内的那些,已经认命,只是一天到晚哀哀地哭泣,仿佛也只有哭一哭,才能让剩下的日子有些盼头。

七日之前,宫内本一片安宁,新岁将至,人人早已做好新衣,只等新春到来。燕王却带着一批兵马,与京城禁卫里应外合,大破城门,杀向皇宫。

先帝还在后宫内寻欢作乐,却被燕王一柄长剑悬在颈侧,一路从后宫押到了垂拱殿。内侍宫娥尖叫着跑散,偌大的皇宫被禁卫与军卒围成一团。大臣全在夜里被押进了皇宫,垂拱殿的门却紧闭,只能看见殿内隐隐约约摇晃的灯烛。

他们跪了一地,在瑟瑟寒风里两股战战。

然而垂拱殿却没有一点动静,唯剩些被压抑的低低的话语声,惹的人心中惶惶。不知过了多久,垂拱殿内忽然传来一阵崩溃的嚎叫,臣子面色尽失,被军卒押着,却无人敢动上一动。

子时,燕王终于推门而出,眉目沉沉地看向底下的群臣,血迹就溅在他的下颚。长明灯的灯火幽幽,照得他仿若嗜血般妖异。

半晌,他笑了,“皇上被歹人杀害。本王前来救驾,可惜来迟。”

下面无人应声。

王晰却对此毫不在意,只是懒懒地看着他们,像是拉着家常,“那个歹人,如今就藏在你们之中。知道是谁吗?”

仍是无人应声,他等了半晌,伸手一指,几个大臣瞬间被禁卫提着领子摔了出来,哭嚎着冤枉。

“不用审了,车裂。”他淡淡道。

垂拱殿的门不知何时被寒风吹得开了不少,血腥味顺着风飘散出去,露出里面凄惨的情状。

他们的君王被一剑穿心,死在了自己的皇位之上,血自心口汩汩流出,淌了一地。

群臣被吓得脸色惨白,有人后摔在地,惶惶告饶。燕王却只是挑了嘴角笑起来,一点点把自己之间的血迹擦干净,吩咐道,“陛下猝然受伏,尚未立诏,只言语于我,即令传位于太子,只恐太子年幼,命我辅佐在旁。”

他问,“可有异议?”

无人敢说一声不。

那一年的冬天格外难熬,宫内的宫人被换了一批。阖宫的血腥气数日难以消散,法事做了一场又一场,宫内拉出去的尸体过了一车又一车,似乎注定这一年的开端充满了血腥与杀戮。

新春刚过不久,新皇还未过孝期,便登了基。没有战争,却灵前继位,甚至隆重地办了登基大典,怎么看都是对先皇的不敬,却无人敢提出异议。

年仅八岁的太子被燕王牵着手,扶上了帝位。他尚且年幼,还未习得帝王本领,便坐在皇位上接受百官的朝拜。数日前,这座皇位上还躺着他父皇的尸体,以及汩汩流下的鲜血,但在场的所有人却都仿佛恍若未觉,只高声齐诵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的身旁坐着燕王,一袭黑衣,端坐于珠帘之后,只有他偏头能看见他的面容。高杨或许不再记得他走上帝位的感受,不再记得百官的朝拜,也不再记得那一日的冷风,但他唯一会记得的就是王晰于珠帘后的面容。

平静,淡然。但那双眼中却酝酿着什么,仿佛终于大仇得报,永夜得消。

那个冬天高杨也大病了一场,烧到浑身滚烫,乳母跪在他榻前守了三天三夜,终于等到他的烧退了下来。高杨没有了那几日的记忆,只记得一片混沌,有宫人低低地在他身边啜泣,他浑身酸烫,怎么睡都不安稳,梦里是母妃垂泪,还有父皇的尸体被大摇大摆地摆在担子上,从他身前走过,乳母捂住他双眼,他感到自己在轻轻地发着颤,好像天地昏昏,眩晕不已。

一幕幕,一幕幕混乱地在他尚且年幼的脑海里掠过,却也有一股悠悠的暗香,似乎能安抚他焦躁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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