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意外,打扰我科举兴家!(75)
顾莹儿十分得意,开心道:“祖母,祖父上回来信说大概在五月中旬的时候出发回家,这菌子留着等祖父和大哥他们回来了再炖鸡汤喝,大哥可喜欢鸡枞菌炖鸡了!”
何红玉自然不会反对,只建议道:“菌子新鲜的不禁放,刚好太阳大,洗干净,撕成条,晒干了才好留。”
老天爷不下雨,守在田里也没用。
何红玉带着葛氏往家走,路上又说起顾菲儿的婚事。
何红玉沉着脸道:“晏哥儿中了进士,菲儿的婚事本该很好选才是,可她倒好,茂荣县的好人家都快相看了遍,愣是一个都没看上,她当自己是天仙不成,不嫁人是要上天呐?”
提到大女儿的那股子作劲儿,就连葛氏也十分窝火,直言道:“娘,我看也不用问她的意愿了,就由您做主,直接定下一家好了,哪能由得她再继续胡闹!”
婆媳俩达成了共识,何红玉也无所谓当不当坏人,点头道:“我看县令夫人娘家的堂侄儿就不错,家境殷实,自个还中了秀才,等晏哥儿他们回来,我问问晏哥儿的意见,若是没有问题,便直接定下,大姐儿若是还闹,我便真的不会再管她了。”
何红玉如今是对大孙女彻底失望了,下定决心这是最后一回,再没有下次了!
第六十章
江州今年雨少,除了地里刨食的农人之外,还不知道牵扯着多少人的心,茂荣县县令魏询便是其中之一。
眼看着夏天就要过去,今年秋税怕是不好收,魏询没有心情在衙门里安静呆着,便沿着玉带河在田间地头里一路巡视,就这么来到了大湾镇蔡公胜的家里。
魏询在茂荣县当官这么几年,凭着死皮赖脸的功夫,倒是跟这位前朝大佬有了几分愿打愿挨的交情。
才刚一进蔡公胜家的正堂大门,魏县令就将乌纱帽丢在了案几上,衣襟大开地坐在蔡公胜对面,豪饮了一盏凉茶后,才痛快道:“还是先生这里好啊,只管教书育人,悠然南山下,不必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烦心。”
蔡永胜放下手中的笔,看着魏县令冷笑两声,嘲讽道:“你想要悠然南山下还不容易?一封致仕的奏折递上去,估计也没人硬要留你,上进的读书人那么多,姓韩的多半也不缺你这么个只会学和尚念经的样子货!”
顾清景老实地在一旁认真练字,耳朵却竖得高高的,暗道:师父刻薄别人的时候听着可真有意思,只要不是刻薄我就好!
魏县令苦着脸告饶道:“先生说的是,晚辈才疏学浅,这回真的是没法子了,今年秋税怕是又要从百姓身上割一层血肉,晚辈虽做不到爱民如子,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百姓被逼得没了活路,还请先生教我!”
魏县令说完,躬身行了个大礼,就差给蔡公胜跪下了。
蔡公胜却不吃这一套,没好气道:“你不去求你的恩师徐文弼,跑来我这里装什么可怜?我一个乡野老头,有什么本事教你!”
魏县令却讨好道:“先生莫要妄自菲薄,您可是教出了六首状元的人,如今这江州一带,又有谁不知道您的大名。”
顾清景闻言莫名挺直了腰背,面上隐隐带着几分骄傲。
随后魏县令又眼含几分落寞道:“江州天干之事,我早就写信问过恩师,可恩师却也只说自己爱莫能助,他老人家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向圣上递了致仕养老的奏折……”
余下的话也不必多说,蔡公胜心里有数,只讥讽道:“这人啊,一无所有时才敢孤注一掷,如今富贵权势在握,倒是越发地畏首畏尾了,他徐文弼也不过如此。”
蔡公胜颇为怜悯地看了魏询一眼,暗道:徐文弼是人老越老,私心越重,只可惜了这个心怀大义年轻县令,以后的仕途怕是没那么平顺了。
蔡公胜之双目能看清人心,甚是笃定道:“你心里怕是早就有了成算,这是想要拖老夫一起下水呢。”
魏县令并未反驳,只说了些不相干的话:“呵,世人都说江州等地水土丰茂,可又有谁知道,这传说之中的鱼米之乡,竟有超过大半的普通百姓在为三餐不继而发愁。”
蔡公胜想到锦衣玉食的江南世家,心中无奈,这确实是江州等地的现状。
世家官宦霸占了大部份良田,却又不用交税纳粮,朝廷压在江州等地的赋税压力,便分摊到了本就地少的普通百姓身上。
往年风调雨顺的时候,问题倒还不显,今年谷雨迟迟不至,最后稀稀疏疏的下了两次便收场,蔡公胜也曾特意去自己名下的田庄看过,今年的收成注定不会太好了。
最终是将百姓收刮干净凑齐朝廷赋税,还是给百姓留有余粮,自己考评得个下等,就看江州等地的百十来个县令的良心取舍了。
蔡公胜赶走了想要孤身斗虎的魏县令,然后又给小徒弟放了假,便动手前往嘉陵,打算去见一见故人。
顾清景不懂师父心里的算计,只天真道:“大哥说不定过两日就到家了,师父现在就要离开吗?到时候恐怕就又要许久见不着面了,大哥信里还惦记着师父您呢。”
正准备坑徒弟的蔡公胜,有些心虚道:“咳,没事,要不了三个月,你大哥就会更加惦记为师的。”
大湾镇前往茂荣县的官道两旁是连片的水田,长得稀稀疏疏禾苗在烈日下显得无精打采。
田头处的水车旁,挤满了等着汲水的百姓,但大多数人早已经等不急了,正挑着担子,一趟趟地从河边往田里担水,生怕晚了一时半会儿,便没了过冬的口粮。
蔡公胜站在官道边上,看着几个光腚,穿着粗布小褂子的孩子,大一些的抱着木盆,小一些的捧着瓦罐,小心翼翼地跟在长辈后面,心里泛起了无尽的酸楚。
蔡公胜的小厮看了看自家老爷的脸色,小心提醒道:“老爷,起风了。”
蔡公胜似乎没有听见他说的话,只看着那个三四岁的小儿因为将瓦罐里的水不小心倒在了别人家的田里而沮丧不已,旁边的大人也顾不上安慰他。
突然,天边响起一道惊雷,微风也变成了狂风,吹得云层翻涌,吹得禾苗沙沙作响,没过一会儿便有豆大的雨滴,陆陆续续往下落。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田里的百姓都还没反应过来,一个个呆呆地望着天空,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那三四岁的小儿,只见他将自己的瓦罐顶在头顶,高兴地蹦着,跳着,欢呼着:“下雨啦,下雨啦!”
蔡公胜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看了一眼要么击掌欢呼,要么跪下谢天谢地的百姓,转身道:“走吧,真是一场及时雨啊!”
早些年韩无疾称帝,驱逐了北方鞑虏,转头要攻打江州等地的时候,却没想到江州的众多世家比谁都乖觉,早早就捉了前朝伪帝一家过江投献,用旧主性命保全了自己,因此江州世家不似北方那样,被战火像犁田似的重新翻新过好几回。
征和帝如今想来应该也是十分后悔的,后悔当初就不该顾忌名声,就该一鼓作气,彻底清光那些个沉疴毒瘤,也不至于留下这么大的隐患!
户部只按照登记在册的田亩征收赋税,却不知道大部份田亩都在那些不用交税的人名下,只要有足够的钱粮入国库,又哪管这些钱粮出自哪里。
蔡公胜琢磨着,今年若是一直不下雨彻底绝了收,倒还给了那些人钻空子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