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26)

作者:风里话 阅读记录

温孤仪被怄笑了,“朕同你道女子,你一口一个祖母,一口一个生母,罢了,两位亦是女子,你且退下吧!”

“臣告退。”

*

裴湛从勤政殿出来,回了兰台处理公务。

因为如今一月有九日不在此处,未???挑选合适的人上来前,多出的公务自需其他同僚分担。他甚少假手于人,只将效率提高一点,便也完成了属于自己的事。

一抬头,已经夕阳西下。

除了两个夜中轮休,看管烛火的侍者,其他人都已散值。

裴湛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理衣正冠离开。

今日京兆少尹江岸如约了他喝酒,道是同期的几人好久未聚,今个聚一回。地点定在了江岸如家中。

结果到了,裴湛还在为稍迟了时辰准备自罚三杯,结果江岸如一共约了三人,来的就裴湛一人。

另外两个武举人出身,入了血卫营预备役的方青白,朱常意压根没来。

“血卫营的差事,与你我不同,自个家的饭吃一半都能被唤走。”裴湛举过酒盏,“到底是裴某的荣幸,享用嫂夫人的手艺。”

江岸如的夫人谢幼鱼乃谢氏旁支的女儿。虽是旁支,但却因祖辈功勋,得以被养在正支嫡系的门户中,整个被教养的温柔又娇婉。

“大人怎知这是妾的手艺。”谢幼鱼给裴湛满酒,眨着一双湛亮的眼睛急切地问。

“多谢!”裴湛笑道,“若非嫂夫人盛意,裴某是断不可能在江少尹手中用到一箪食,一瓢饮的。”

“早让你请人回家用膳,合着整日给你一个人吃的。”谢幼鱼侧首怒目自家郎君,“铁公鸡。”

“改明再请,把另外两位大人请来。”

谢幼鱼转身,“裴大人慢用,还有菜呢。”话毕,带着侍者一同转入了膳房。

“主要是秀她厨艺。”江岸如碰了碰裴湛酒盏,“话说回来,那两不过是预备役的人,如今时下,能有什么事连他们都用上了。”

“你且改改这毛病!”裴湛正色道,“非你职内事少些好奇心,且涉及血卫营。”

“这不同你聊两句吗!”江岸如猛灌了一盏酒,声色愈发低沉,“我何曾不知今时不同往日,我们原是嘉和年间的学子,本该是邺臣……”

他拍了拍裴湛肩膀,又斟了盏酒与他干杯。

干完,又斟一杯。却被裴湛一把扣住,撒入盆中。

“今日酒足,很是足够。再饮则醉,然不可醉。”

江岸如定定看他。

裴湛神色如常,“少尹大人,还望赐饭,您总不会只备酒不备膳吧?”

离开江如安家时,已是暮色上浮,弦月上升。

夜风拂面,裴湛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兴道坊上。他没有走上前去,因为远远就看到了天子私服出行的车驾。

观之普通的车驾,旁人不识,他却清楚。

因为那车驾底座暗藏机关,原是殷正与他一道设计的。

永安公主府。

他遥望那块匾额。

很多年前,永安公主还在,他有幸得她垂帘,得一定黄金,数两碎银。

只是如今,府邸依旧,府中公主依旧。

却早已不是旧时人。

夜风再次袭来,将裴湛的酒意吹散些。

他深吸了口气,退去夜色中,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翻墙回家,没有惊动旁人,在外头套了身夜行衣夜探了一趟血卫营。

*

公主府

今晚晚膳开膳的时辰稍晚了小半时辰。因为温孤仪傍晚时分过来了,道今个是公主生辰,他来此给她庆生。

府中诸位初时自是一阵迷茫,想到上月立的规矩上所载,才意识到今个五月十二是前永安公主的生辰。

萧无忧自没有太大意外,今个逢二,又是自己生辰。不出意外,他定会过来。这一天,她都在等着他来。

盼着他早点来。

越早越好。

因为早些来,或许可以早些走。来晚一分,留宿的可能性便大一分。不想他直到傍晚才来,萧无忧的一颗心便沉到谷底。

来时没多久便是申时七刻,温孤仪道,“今日稍晚些,你别闹,师父给你做寿面。”

“还有——”他顿了顿,“我把你以前喜欢的礼物都带来了,你先把玩着。”

话毕带着司寝一道去了膳房。

金镶玉九连环,菩提手钏,鹤鹿同春和合屏风,珊瑚玉插件真假盆景,蜜蜡盘珠……东西一样样奉上来。

萧无忧只觉气血翻涌。

这些都是以往生辰时,她的父兄至亲赠送的。

这厢温孤仪拿来放在她眼前是何意思?

物是人非。

当年赠她这些礼物的人都死了!被他害死了!

萧无忧拢在广袖中的手攥紧了一瞬,却在泪意涌上的一刻松开,甚至嘴角都有了点飞扬的笑意。

只挑过那珊瑚玉插件真假盆景,小心翼翼又毫无章法的摆弄,眼中充满了喜爱和稀奇。

侍奉在一侧的琥珀轻轻点了点头。

“公主!”宋嬷嬷被人搀扶着进来。

前两日,宋嬷嬷至辅国公府拿王氏的礼,为避耳目,做戏全套,王氏罚她跪了一个时辰,理由是未尽教导职责,累姑娘顶撞尊上,目无规矩。

如今回来,本还歇在房中,不曾到跟前伺候。眼下闻陛下降临,只拖着病体过来。

萧无忧本累她受这顿责罚,心中不忍,眼下见她上前,遂赶紧让琥珀搬了椅子来赐座。

宋嬷嬷是来劝她侍寝的。

也没说旁的,只说了一点,“姑娘可还记得姨娘临终的话?”

萧无忧颔首,“为自个活,听嬷嬷话。”

“好!”老妇郑重颔首,“嬷嬷恳请姑娘侍寝。”

宋嬷嬷顿了顿道,“再多的话,嬷嬷先前已经说尽。如今就一句话,侍寝做天家人,借力打力,或许姑娘才有可能为自个活。”

宋嬷嬷看了眼膳房处,“再退一步讲,便是上头强要你,你又奈何?不若搏个主动,讨个顺心。”

形势比人强。

又是人在屋檐下。

萧无忧如何不知,早晚是有这么一回的。

半晌,她轻轻点了点头,只吩咐道,“稍后,琥珀去备汤浴吧。”

“还是老奴来吧。”宋嬷嬷闻言,“姑娘陪着公主便好,老奴给你兑玫瑰花汁子的,那水馥郁馨甜。”

萧无忧没有意见,只让琥珀去帮衬着。

*

这晚萧无忧用了他的寿面。

他说,“永安,你今岁二十又五了。我们、我们十年未见了。”

卢七用嘴回他,“谢师父。”

萧无忧在心里说,“永安没有二十又五,她永远活在二十二岁那一年。”

用过膳,嬷嬷来回话,道是汤浴备好了。

夜色茫茫。

汤浴备好。

极强的暗示。

萧无忧攥了攥手心,起声道,“孤去沐浴,师父稍后片刻。”

温孤仪的眼神滞了一瞬,随即起身。

他道,“我帮你吧。正好我还有重礼要送你。”

他随她入净室的一刻,她脱剩小衣的一瞬,水汽缭绕间,萧无忧突然觉得胸口憋闷,喘不过气来,整个人开始打颤。

“你怎么了?”温孤仪上去扶她。

冷梅香气弥散,被他攥住的手臂泛起一层细小的颗粒,萧无忧呼吸急促,虚汗直流。她猛地抽回手,惶恐道,“陛下,此间狭小,您能否出去等候片刻?”

一声“陛下”泼去温孤仪一半热情,他松了手,道,“朕让你侍女伺候你。”

进来的是琥珀。

原本今个是琳琅守夜,但是温孤仪就要看琥珀侍奉在侧的模样。

琥珀伺候完萧无忧沐浴,便开始伺候温孤仪笔墨。

温孤仪送给萧无忧的第二份礼物,是一副丹青。

美人出浴图。

萧无忧按他摆弄,倚在贵妃榻上,由他一笔笔描绘。

他没有忘记,当年萧无忧回了长安后,每年都向他讨要寿礼,他总觉没有拿的出手的,便一直回绝她。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