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余味阑珊(76)

多少个自以为已然划归烟尘消逝人间。

选择逆行,叛变,或攀援而上。

结果显而易见,众叛亲离无人理。签过极其不公的婚前协议,我与夏知秋的婚礼只得宾客数几,贺词一叠,往来礼金无数,寂寞心事了了。

袁妈赏我一巴掌后潇洒转身,摆明说敢结婚就断绝母女关系,袁爸摇头说,真像你妈,不撞南墙不回头,好啦,离了婚还是爸爸的宝贝青青。

隆冬,万物寂寥,岁月不枯。

婚纱无暇无垢,心思却可说污秽肮脏。我渐渐忘记我是谁,我的执着与渴求究竟都是为了什么。

仇恨如此强大,足够泯灭生命中所有的爱与希望。

一切推倒重来,我仍旧执迷不悟,明知是祸,仍要飞蛾扑火,伤人伤己。

女人,呵,女人。

秦姗姗一席香槟色乌干纱小礼服款款出现在我眼前,贴身裁剪勾勒出她玲珑身段,蓬松的卷发与狭长眼角,一颦一笑无不动人,仿佛要在新婚典礼上勾引我丈夫。

她姿态做足,亲昵地来牵我的手,皮肤接触的一瞬间,我不自觉退缩,一阵不适应的反胃。夏知秋适时上前来勾住我的腰,笑,却满含警告,“她人小胆子也小,你可不要趁我不在就欺负人。”

秦姗姗说:“我们话还没有说上一句,你就来指责我欺负人,这护短也太明显。不熟悉的人,还真以为你夏知秋转了性,浪子回头金不换,从此做居家丈夫富贵闲人,守着一亩三分地安安乐乐过日子。”她明显带着敌意来,这一句透过朦胧头纱望着我的眼睛说完,片刻又像是被马蜂蛰,精致面容上染着难以置信的表情,我想她心中一定在骂,活见鬼了,亲手弄死的夏青青的脸怎么又出现在眼前。

骚瑞啦,我是不死小强,九命猫妖。

最可笑是她明明嘴角僵硬如同ròu毒杆菌注射过量,偏还要装出一副长辈模样,笑容慈祥,赞叹说:“袁小姐与这婚纱相得益彰,真像童话里走出来的人,任谁再美,也没有这份光彩。眼前王子与公主,美不胜收。结婚照一定记得送我一套。”

夏知秋忙说:“那是当然,爸爸在里面,正说要见你。”

“好啦好啦,我立刻走,免得你担心我会突然间一口吞了袁小姐。”

他隔着纱吻一吻我左耳,轻声说:“别理她,她那纯属嫉妒。”

我瞥他一眼,混做不知。

只是未想到秦暮川也会来,依然从容,唯有眼神寂寥,掠过我,虚弱地笑一笑,兴许还有暗藏的恨意,我却是不能计较了。他侧过身去与相识不相知的人握手,嘴角上扬,无端令人觉得亲切而谦卑,他的细微声响无不牵动我的神经,他已是我戒不掉的毒。

身边的夏知秋揽过我腰身,眼中有意味不明的愉悦,“从今以后青青就是我的,不许任何人觊觎。”

我说:“我不爱你。”

夏知秋说:“没关系,只要你不再爱他。”

我考虑要不要把真相说出来让他难堪,但犹豫间他已主动上前去迎秦暮川,两人亲切寒暄,情谊正浓。

秦暮川转而来我身前,低声说恭喜,我的心一时纠结成一朵麻花,看他去与旁人谈笑风生,沉定自若。

我伤他伤得这样痛快,如同从前他不遗余力地伤害夏青青。

不知谁打开窗,凉风撩起轻薄裙边,我已有几分醉意。

Reem Acra 的婚纱,千丝万缕层层叠叠的裙褶,似轻烟婆娑的头纱,耳后别着新春时桃花初绽的颜色,第一次试穿时便惊叹,这居然是我少女时梦过的样子——圣安德鲁斯教堂里回荡的钟声,青苔随着岁月沉积的脚步爬上窗台,唱圣歌的孩子们天真的脸,浩瀚穹顶之下碎裂的玫瑰花瓣之上,我牵着父亲的手,一步步走向微笑着心却在颤动的情人。

他向我伸出手,唇边流淌着着温柔的笑,令春风悄悄拂过凛冽寒冬,这只手干净、修长,指尖有薄茧,温暖而有力。他会带着我走过春寒秋涩,穿过岁月泥淖,追寻那些说来可笑的梦想与幸福,他会为我的病痛彻夜难眠,他会为我的疯狂摇旗呐喊,他曾经住在我的心里,梦里,如今如神使一般出现在眼前。与我手牵手走过经历时光的残忍。

日光从窗fèng里倾泻而下,落在他柔和侧脸,瞬间晕开,似一朵滴进水中的墨。

夏知秋的脸渐渐与秦暮川重叠,一切仿佛昨日重现,何其可笑。

“我愿意。”他带着笑意,以此等温柔相待。

我突然间的踟躇、犹疑,与无所谓存在的悔恨,以及想要在这一刻牵起秦暮川的手罔顾从前爱恨情仇,感官的麻木与心的惊惶不定,张一张嘴,却怎么也说不出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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