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哈和他的白猫师尊(693)

他松开楚晚宁,犹如兀鹰般在原地盘桓,来来回回地走着——

忽然,脚步停落。

他转头瞪着楚晚宁,问:“你什么时候教过我见信如晤这句话的?”

踏仙君此刻已喝得半醉,讲话半点理性都没有,想到哪里讲到哪里。

“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手腕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抓住,墨燃生拽着他,将他拽到书案前。铺纸研磨,哗啦摊开一堆书卷。墨燃道:“写给我看。再教教我。”

楚晚宁本就发着低烧,被他这般逼迫着,急怒之下就愈发窒闷,涨红着脸呛咳了起来。

墨燃把笔塞到他手里,阴沉而躁郁地说:“写。”

不耐地催促:“快些。”

楚晚宁的灵核在之前的师徒对决中已经破碎,身体一直都不好,这样咳着咳着,喉间便有血沫呛出——

墨燃这才怔住,盯着那星星点点的血迹看,而后慢慢松了手。

“也不过就是书信寒暄罢了,又能有什么意思。”终于,楚晚宁止住咳,他长叹了口气,拿帕子拭去唇边的血。

他抬起眼,缓了口气,望着墨燃:“从前每一封信,你都会写这个开头。但你恐怕是太久不曾动笔,所以忘了。”

“我……写信?”墨燃黑漆漆的眸子瞪着他,“写给谁?”他几乎是愠怒地:“我给谁写信?在这世上我还能给谁写信?胡编乱造……胡编乱造……一派胡言!”

墨燃说这番话的时候困顿又懊丧,眼中闪烁着迷迷蒙蒙的光泽。

楚晚宁便是在那个时候,隐约觉得有那里不对劲。但他那时候没有多想,只当墨燃是喝醉了,记性不好。于是也只皱了皱眉头,并没有答话。

巫山殿的书房中,是有书信匣的,死生之巅所有信件都会锁在一个乾坤匣里归档。墨燃如笼中困兽逡巡几圈,忽地想起来书信匣的存在,便将那尘封的匣子取出来,把一封又一封久远的信函拆开。

那些信,大抵都是派中弟子写的,按着师从的长老分门别类。写信的人大多都已经死在了墨燃的叛门的那一年。这其中玉衡长老的弟子最少,只有三人,找起来便格外方便。墨燃很快就翻到了一沓厚厚的书信。

他颤抖着拆开来。

是他的字迹不错,稚嫩歪斜,却写的极为认真。一封封看过去,每一封信上都写着“见信如晤,展信舒颜。”

每一封都有。

墨燃的手指在颤抖,眼中闪着光怪陆离的色泽。

——

“阿娘,见信如晤,展信舒颜。”

“荀姐姐,见信如唔,展信舒颜。”

那些久远的称呼令人战栗,令他觳觫。他的瞳仁眯的狭长细小,阴云在他英挺的脸庞覆压聚积。

楚晚宁立在旁边,初时依旧不在意,但越到后来,墨燃的神情就越让他感到异样……他忍不住将目光锁在了书桌前,那个哗哗翻动着陈旧书信,举止近趋疯狂的男人。

一种细小的恐怖伸出尖喙,笃笃叩击着楚晚宁的心房。

有哪里不对。

他慢慢走过去,看着墨燃在信笺里怔忡茫然而又疯狂的样子。

……哪里不对?

“我阿娘已经死了……”忽然,墨燃喃喃着开口,抬眼望向楚晚宁,“我为什么会给她写信?”

楚晚宁在旁边看着他的一举一动,那种恐怖在心里啄凿着,好像有什么腥风血雨的黑暗即将破壳而出。

阴云降世。

忘了“见信如晤”这种写了多遍的寒暄词,已属奇怪,但也并非是绝无可能。

可是忘了自己写过的那么多封信,一点印象都没有,这实在太过蹊跷。

墨燃还在一张张看着:“展信舒颜……展信舒颜……”那双黑到发紫的眸瞳里闪着的光泽是那么痛苦,那么矛盾。

确实好像缺失了某段重要记忆。

耳边仿佛听到了硬壳即将皲裂的声响。

楚晚宁凝住呼吸,脊柱几乎是有些发麻的。书房除了他们俩,没有其他任何人,在这一片死寂中,楚晚宁动了动嘴唇,而后轻声道:“你不记得了么?你当初说过,虽然你母亲收不到信了,但你还是你还是想写给她。”

墨燃倏地抬头。

楚晚宁只觉得自己的血液在一点一点凉透,呵气成冰。

“你第一个学会写的称呼,不是自己的名字。”

墨燃怔忡地,低声地:“那是什么?”

“你让我教你写的第一个称呼,是阿娘。”

外头电闪雷鸣,狂风凄厉地呼啸着,犹如无数鬼爪拍击在窗上,震得窗纸木棂哗哗地响。

一道闪电劈落,照的人间一片苍然。

踏仙帝君喃喃着:“……是你教我的?……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一点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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