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慕容冲(454)

他知道刘裕胆敢在人前如此强硬,必是因这八百军士乃是他的私人,故而一声令下即可调动,但说到底,是一种越级擅权——北府军战力冠于东晋,难免出些骄兵悍将,譬如大将刘牢之在他的默许之下出镇彭城后,所带领的北府军就渐渐自成一家。但在他眼皮底下,刘裕还能培植起自己的亲信势力,此人果然不容小觑。

刘裕怔了一下,随即滚鞍下马,叩头谢罪:“是末将挂心都督安危,擅离职守越权调兵,请都督责罚!”

谢玄见刘裕心思缜密一点就透,知道自己的敲山震虎业已见效,便也见好就收,不至小题大做失了军心,当即微微俯身,执鞭抵住他的手肘抬他站起,淡淡地道:“本帅知你忠心可用,只是此风断不可长——你、我、诸位将士,皆为国朝之兵,而非一家私属。”

刘裕自是唯唯而诺,他翻身上马,望着前方谢玄策马驰骋的潇洒身姿,觉得他所熟悉的谢帅又回来了——是啊,谢家宝树乃东晋的中流砥柱,怎会生变,怎能生变?

江左诸郡行将春回大地,塞北草原尚是飞雪连天,大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亦如往年一般开始“猫冬”,骁勇善战的匈奴男人们暂时放下武器,跳下战马,回到自家帐篷里与妻小团聚数月,这也是一年难得可以懒散安逸的太平时日,待到开春牧草丰美之后,他们才会再次跨上膘肥体重的战马,度过阴山,南下中原,劫掠一番再携带大量的战利品退回草原——自汉以来,这个称霸草原的彪悍民族便年复一年,世代如此。

匈奴骑兵风驰鸟赴、倏来忽往,每每在中原王朝闻讯派兵前来他们就已悉数撤退,而他们对除了草原之外的广袤领土大好河山也并无长据固守的野心,久而久之,除了汉武帝这般穷兵黩武的强硬皇帝,只要这周而复始的劫掠闹地不算过分,中原王朝的统治者也懒得理会,更别提主动出击平灭匈奴了。

当然,时移世易,如今的大草原早非匈奴一家独大,除了匈奴的四大部落——刘氏、独孤氏、贺兰氏、铁弗氏之外,还有一个新崛起的鲜卑人拓跋氏。(注1)

这拓跋氏雄踞敕勒川,名义上是西燕的藩镇,听命于慕容氏,实则这三两年里早就自成一国,不断招兵买马扩充势力,实力为塞北诸雄之冠——四部匈奴之中势力最大的刘氏早在数年之前便很有先见之明地与拓跋氏联姻结盟,并在拓跋珪的支持下,在今年秋天刚刚吞并了相对弱小的铁弗氏,得到了上千头的牛羊,他们的单于刘显不由大为得意——在只知放羊牧马的匈奴人之中,有几个头领能有他的识人之明?贺兰氏是拓跋珪的母舅家,只能和拓跋珪绑在一起,不算什么;独孤部是被打残了被迫依附拓跋部,也不算什么;唯有他是在拓跋珪刚进敕勒川的时候就起兵拥护,还把自己最宠爱的小女儿嫁给了这个少年英雄,听说刘氏刚因诞下了他的长子拓跋嗣而宠冠一时,为了表示对这位岳父的尊重,拓跋珪与独孤部单于牛川会盟之后,还顺道携礼前来拜望——有这么个强悍的女婿做后盾,放眼整个塞北谁还敢与他刘显作对?

今日整个刘部匈奴的青壮年都齐聚一堂,翘首以盼地等待亲见草原的传奇人物拓跋珪。刘显亦难得收了骄横之心,与他的阏氏早早地盛装打扮了,在大帐里等着。

只是不知何故,拓跋珪一行迟迟未至,为他准备的欢迎仪式与丰盛筵席亦不断推迟。直到夕阳将下,才有几个拓跋部的骑士踏着一地将化未化的残雪飞马来报——拓跋珪一军离开牛川后因带着六百头牛羊做见面礼,行路迟缓,故而姗姗来迟。

刘显闻讯大喜,忙笑道:“贤婿既如此费心,便是等等又有何妨?”一面命人带这几个报信士兵下去好生吃喝伺候,一面赶紧着人准备迎接拓跋珪。

黄昏转暮,整个草原都陷入一层将明未明将暗未暗的寒雾的时候,远方终于有一大片模模糊糊的黑影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

“来了!来了!”人群起了轻微的骚动,直到看见了赶在最前面的那一大群牛羊时,这份骚动忽然激越成了热烈的欢呼。然而就在此刻,几道几乎微乎其微的爆破声传出,却很快被这份欢声雷动给吞没。

下一瞬间,牛羊群被驱赶着猛地撞进人群,情况顿时失控——有人奔走有人躲避,匈奴人开始自相踩踏乱成一团。

此时又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句:“怎么有穹庐着火了?!”引得不少人后顾围观,果见后方有好几个帐篷接二连三地起火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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