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朝的一百种死法(116)

作者:书春文丐 阅读记录

卧迟灯里的火心离着贡扶桑的鼻尖不远,却丝毫没有晃动摇曳,可色泽却格外生姿起来。

夏观瞻看着灯下的女人,娇娇柔柔的身形里看不出她有能将魏琳余剥了皮做骨面的壮大能量,还是十多岁的外皮,神态却确已是老了,卧迟灯的灯火光耀都能从她的眼中穿到脑后。

夏观瞻:“胎薄形削,你是死了许久成了魅?”

贡扶桑少见外男,乍与夏观瞻对峙,脚尖都乱了,谈吐倒还是大户里的丝柔文雅:“我死时十六岁,容貌便长久地定在了十六岁,嫁于阿琳后鲜少出过府,大主也从未进过我家,夏府确是只有阿意认得我……”

贡扶桑的父亲原是李建成旧部,帝储与臣部于临湖殿被射死后,她与母亲便被人投了湖。先前定了亲的竹马魏琳余追来时,她瞧着他抱着自己的尸身哭得难受不能自持,这便以一缕死灵守在他身边,不肯进忘川。

只等后来时日久了,魏琳余能察觉出贡扶桑就自己身边守着,她才因魏琳余到了极致的思念寄托,得以渐渐落成个魅的形。

从彼到此,距今算来已约莫有二三十个年头了。她瞧了眼夏观瞻手中的敛魂珠,几近透明的眼中立时挂了泪。

贡扶桑:“大主,阿琳是在这颗珠子里么?”

夏观瞻:“在的。”

贡扶桑:“我想看看他。”

夏观瞻:“一缕生死灵而已。”

贡扶桑:“不是‘而已’是‘不单’!”

她认定了她的阿琳,一向与众不同,他生时是大唐爱民爱兵的霹雳大将,死后良久身子都是温热如生,似乎还想执拗再给自己挣一份生机而不肯凉。可她却不知,那只是魏琳余生前受了刀剑伤以至高烧不退,才至尸身如此。

贡扶桑:“一缕生死灵却是我的阿琳,哪肯甘心、死心。大主与我也无不同吧?”

夏观瞻闻之无言,心事亦不可名状。

当初魏琳余带着夏意的尸身回来时,明知夏意死状惨烈,他却还一定要去真切地瞧个清楚。那可是他等了百年的阿意,他那时如当下的贡扶桑一样,也是不死心。

夏观瞻:“你心很痴,旁人成魅只能在世间停上七天便得化散了,你却能守在他身边几十来年。”

贡扶桑:“是阿琳待我好……”

夏观瞻:“他待你好?”

贡扶桑:“阿琳,从不是登徒子。”

贡扶桑所言其实不假,魏琳余这些年为在皇帝手下保下妻子,每每总要在外逢场作戏,归府后再将自己捶一顿,好叫皇帝知道他夫妻二人失和。但却无人可知贡扶桑成了魅,与魏琳余成不了夫妻礼,魏琳余到死都是个能去少林寺入铜人阵的童男子身,是以才长久得膝下亦无子。

夏观瞻:“我珠里仅剩的这缕生灵本不属于魏琳余,物归原主,你不瞧也罢,只他旁的魂魄已被人投入忘川……”

贡扶桑闻言,眼里添了希翼:“阿琳被投去了哪里?我想去寻他。”

夏观瞻:“他生来是个痴胎,你再寻到的转生人也只能是个傻子,枉论再说给你如今生一般的恬谧,就连屎尿他都分不清爽了,那你……”

贡扶桑:“那我就更要去陪着他了。”

夏观瞻再未有言,大略指了个魏琳余投胎的方向,贡扶桑便就寻过去了。

却是无用。

贡扶桑的魅形乃为魏琳余的执念痴心催生出的,如今魏琳余早过了头七,等到这日天明,这只痴魅就要被熹微下的风给吹散了。

“爱”这情愫实在不是“有心”就好的,还得“有力”,强者的爱都能被命与运摧毁捏碎,弱者的,就是更无用的、更无生机可言的、只能无地自容的。好在天衍大道九十九,总有不甘心、不死心的人寻到了一线生机。正如洞中萤火,即便光亮细微,却也能给人照亮前路。

夏观瞻先前将夏意搁置在慰鹤府。旁处的长安,雪天里是要点上炉火的,慰鹤府里却立着几块通透得仿佛万年化不开的冰,用来延缓尸身腐烂的速度。

却是无用的。

先前就拿黑黍酿酒为夏意防腐,但到如今日长,夏意沐身郁金香汤味已被尸身腐烂之气替代,身子更鼓胀如水牛吃草撑开的肚。

还是无用的!

夏意心性舒阔又粗野,且因生来就长得标致,反倒一直不大在意自己到底标不标致。可现如今,就不知他醒来瞧见自己不可逆地变丑,会不会伤心了。

夏观瞻抬手,将敛魂珠里夏意那缕丢了百年的窍魂注进夏意的尸身。

无用的!无用的!什么都是无用的!怎样都是无用的!

可老天爷你瞧清楚!这个人你不许收!

第65章 转世

骤然的大雪将大兴宫殿上的鸱尾都几乎压趴了脊梁,雪下的枇杷树却如座下太保一般,硬着脖颈尽显着干戈儒将的执拗,宁弯不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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