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辈子，心里就只有他一个人吗？」丁凌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你再做最后一次治疗，就当是为了阿城，也为了我，可以吗？」

N．

从很小的时候，言汀洲只是想要融入萧城的世界。那样的世界充满阳光，与自己格格不入，简单得很。萧城在其中找到了自己的角色，而言汀洲的角色就是陪在萧城身边。但终有一天会结束的，会在什么地方，又以怎样的方式落幕，被谁，他不敢想。

言汀洲感到厌烦，频繁地遭遇噩梦，无法得到拯救，无法逃离死亡的固定情节。

他知道现在的医学技术，想让他彻底康复，并不是容易的事。

而现实中他无法诉说，也许他可以为自己苍白的脸色找个借口，阿城不会不相信他。

没有了萧城的言汀洲能去哪里。

「言汀洲，你怎么不说话啊，最近几天都怪怪的。」

「啊？没有啦，只是在想前两天……的一些小事。」

第8章 现在

W

那是没有言汀洲的一整天，萧城双手紧握着玻璃杯，十指扣在一起，松开，扣在一起，再松开。然后他伸手探了探口袋，确认言汀洲给他的一串钥匙还在，再继续尝试消化既定的事实。

对面的周铭觉得自己的耐心和风度快要被对面的白痴和旁边的面瘫磨到渣都不剩了。

「说吧阿城，言汀洲又怎么了，这里再怎么说也是我的家，你不要在这里发呆可以吗。」

「言汀洲说要处理美国那边的事，然后……没了。」

周铭想揍萧城一顿，不飙战力，只用拳头，也想丢下一句「那关我什么事」然后转身走上楼，留下丁凌和萧城面面相觑，他一贯如此。但今天的萧城太不像萧城，所以他不可以这样做，直觉告诉他不可以。

萧城的轮廓溶解在光影之中，他再次确认了口袋里的钥匙，然后突兀地说了一句，「言汀洲一直都是一个人。」然后又自顾自地说下去，「言汀洲一直都很优秀，被别人嫉妒，身体又不好，经常被欺负，他没有朋友，一直都是，一个都没有。」

阿铭阿凌听得出来这是他们小时候的回忆，但萧城却强调着“一直”这两个字。

「我脾气不好，后来又打架，别人都怕我，只有言汀洲离我最近。结果，言汀洲更是一个朋友也没有了。」萧城像是陷入了什么不安的漩涡里，「我从来没有考虑过我会让他那么痛苦。」

原来萧城一直记得这句话，一直都记得。

丁凌在这一刻想起从言汀州那里听说的，他离开故乡去国外的真正原因，是他的病。但即使萧城知道了，也只会多一份毫无意义的自责和担忧。

「阿城，那并不是你的错。而且，你确定言汀洲没有别的朋友了吗？」

「没有了。」

「那么阿城，你是凭什么确定的。」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怎么会不知道，我……」

言汀洲知道萧城的一切，萧城对言汀洲一无所知。但他确信言汀洲的世界里再也没有其他人——记忆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故事的起点，从那时起言汀洲就是一个人。高傲的优秀的言汀洲，为什么会允许萧城的接近呢？

为什么呢？

丁凌难得显露出自己的无可奈何，他和阿铭默契地对视一眼，确认了对方和自己一样很想一拳捶醒这个眼神空洞迷茫的萧城。

太不像萧城，但这所有的异常与言汀洲相关的时候，就都变得合理。

「阿城。」

「喂，阿城！」

「诶？啊？啊对不起，怎么了？」

丁凌反复摩挲手指，他想要说的话都曾被自己习惯性的沉默埋在了久远的时间里。很多碎片，很多声音，还有一位少女陶醉于幸福的笑。

「阿城，小悦以为你很喜欢她，虽然她从来没有明说过。」他说，「她也许直到现在还是这样想的吧。」

见到她就脸红，不是喜欢还能是什么呢？

「阿凌，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萧城依然只是盯着玻璃杯，「小悦在毕业之后，曾经来找过我，这件事你们也知道。」

「对，毕业之后的暑假，黄悦来找过你，你想都没想就把人家拒绝了。阿城，你当时根本就是疯疯癫癫的，亏你还记得这件事啊。」

「小悦已经再也不会出现了。」萧城语气里有暧昧不清的断然和轻松，「我们一开始说的是汀洲的事情不是吗。」

「……阿城，你什么也不知道。」

「什么？」

「言汀洲的事，小悦的事，你甚至还没有我看得明白，阿城。」

「喂，阿凌……」阿铭从阿凌的脸上看到了曾经熟稔却早已消失多年的愤怒情绪。至于那是为了黄悦而不平，还是仅仅想要帮助眼前这个白痴，或者是想帮助言汀州，他猜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