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昨夜停红烛(8)

作者:清欢慢 阅读记录

那样深沉的悲苦和憾痛,绝非做戏,她定是有过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原来她不让自己改口,除了政治考量,还有其他原因。

哪怕自己再乖巧再贴心,这辈子都越不过她心中那个女儿。

而在亲生父母那边,她早已成了外人。

阿霁很想问一句,那我算什么?

可她说不出口,多少年来,她早习惯了将个人的感受深深掩㥋蒊埋。

幽怨也好,不平也罢,这辈子想必都没有机会表露。在别人眼中她太幸运,得到的太多了,岂能再生妄念?

她正欲起身时,女皇却紧紧抱住了她,像一个真正的母亲那样。

“我很欣慰,你自小就和姑丈亲,他比我更擅长照顾孩子。若你依恋的是我,恐怕会很失望。在皇帝的职责面前,什么都得退让。”女皇贴了贴她莹润的额头,柔声道。

阿霁如在梦中,好半晌才压下翻涌的思绪,仰头问道:“姑母,您是古今第一位女皇吗?”

“应该不是,我所做的,前人必定都做过。”她缓缓道。

“为何史书中未见记载?”阿霁纳闷道。

女皇放开手,含笑捏了捏她的脸蛋,意味深长道:“那你得去问程郎,因为史书都是他那样的人写的。”

程云轩做起居郎时,阿霁是她的小尾巴,后来他去兰台修史,阿霁又常借口查阅典籍去寻访,这在宫里不算秘密。

此刻被公然点破,她不觉羞窘难当,讪讪地低下头去。

女皇却没有打趣她的意思,略显惆怅道:“兴许凤始年间的一切,将来也会从史册中消失。”

阿霁胸中震颤,一股莫大的悲怆迎面袭来,不觉心情激荡,泪盈于睫。

在宏大浩渺的历史长河中,她个人的悲欢渺小如尘埃。

以前耿耿于怀的,突然便消逝如云烟。

从未见谁要求男皇帝做好父亲,她怎能苛求女皇帝做好母亲呢?哪怕此生只是姑侄名分,她也应当知足。

彷如拨云见日,阿霁心下渐渐明朗,眼前也不觉开阔。

“姑母,”她指了指女皇心口,轻声道:“既是旧伤,为何之前从未发作过?是不是……有什么诱因?”

女皇微怔,神情极为复杂,似有些意外,却又有点赞许和惊喜。

阿霁惴惴地望着她,见她眉宇渐至舒展,叹了口气道:“你猜的不错,的确有些诱因……”

她顿了一下,怅然道:“庆阳的讣告比贺礼先一步到了。”

阿霁的心顿时揪紧了,庆阳王妃是女皇表姐,也是她的挚友。世子贞吉幼时曾养在女皇膝下,因着这份情谊,他一直视阿霁为小妹,逢年过节都有问候和礼物。

可今年好像没有一直不见音讯,难道……

她正担忧时,却听到女皇略带嫌弃的声音,“是庆阳王崔昱,死得极不光彩。”

阿霁对崔昱无感,只关心王妃母子的现状。

女皇揉了揉眉心道:“暂且安好,崔昱倒是走得轻松,可贞吉生性纯良仁弱忠厚,于政事上毫无建树,这等时候,哪里压得住阵脚?”

庆阳崔氏曾是本朝最大诸侯,鼎盛之时统辖三郡十六城。若非十五年前兄弟阋墙内讧惨烈,朝廷未必能将其收服。

如今实力虽不及过去,但累世经营,势力盘根错节,还是不容小觑。

崔昱死后,当年携残部逃往奢延泽的老三崔旻必会卷土重来。

“姑母,我有一事不明,”阿霁疑惑道:“太宗皇帝英明神武,为何却给自家舅父封了个世袭罔替的异姓王?难道他不知道,数代以后,崔家会成为本朝最大毒瘤?”

女皇转动明眸,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阿霁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惴惴等着,生怕她语出惊人。

这会儿正说到㥋蒊庆阳崔氏,该不会派她去和亲吧?

危急时刻,她突然灵机一动,煞有介事地问道:“姑母,世上真的有轮回吗?人真的会有前世的记忆?”

女皇似有些头疼,揉着太阳穴,面泛为难,含糊其辞道:“生年不满百,不是什么都能一一经历,没见过的奇事也未必就不存在。”

阿霁若有所思,帘外响起熟悉的脚步声,她喜道:“姑丈回来了。”

谢珺进来后,阿霁识趣地告退,准备连夜去张罗给姑母换食器的大事。

至于姑母未能解答的疑惑,改日去问姑丈即可。

谢珺仍失魂落魄,面上忧惧也未褪尽,等阿霁一走,便快步上前紧紧拥住了女皇,贴在她颊边平复着急促的气息,呢喃道:“泱泱,你方才去哪里了?”

“我去北邙山转悠了一圈,”她笑着抚他微颤的肩背,安慰道:“别担心,这不是回来了吗?”

北邙山有历代公主的埋骨之地崔园,亦是帝陵所在,此刻听到这三个字,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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