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流破案,一流入殓(83)
“……嗯。”沈鱼跃看着他,缓缓点头道。
小小烟雨寺,一个福了便是前朝名将,想来福慧身份也不简单,为免节外生枝,自然越早关进诏狱越好。
诏狱的罪犯都是由皇帝亲自下诏书定罪,狱内环境比之南监差得可不是一点半点。
普通谋杀案按胤律量刑,杖百杖,徒十年。
哪怕会武,百杖对于一个近七旬老人而言已是不轻,再受十年牢狱之灾,怎么着也难逃一死。
眼下数罪并罚,能不能留个全尸都不好说。
三小僧或许有些猜测,他们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并未提起这件事。
这厢沈鱼跃正等着后文,只见三人再次双手合十,齐齐朝着他二人深深鞠了一躬:“多谢二位施主还福清师兄一个公道。”
两人有些错愕,错身躲过这一礼。
三人无意多留,道过谢便转过身,留下一个光洁的后脑勺。
看着起身前去窗口取斋饭的三人,沈鱼跃只觉心里有些堵。
若非福清的死将面纱一角掀开,按照无字书记录的部署,只怕各地都要起战事。
到时候就算大胤早有准备,也无法预计何时能止戈。
如此算下来,最吃亏的还得是底层百姓。
最直接的是兵役,其次是租调、粮价的调整,再加上多方盘剥,这些都要扒掉普通百姓一层皮。
说福慧十恶不赦吧,他偏偏对烟雨寺众人良善,若说他慈悲为怀,他却在佛祖眼皮下用类阿芙蓉制人,企图开战谋反。
“人性还真是复杂——”
封流尘侧目看她。
沈鱼跃支着手肘,另一手抵着自己的下颌,感叹道:“善恶一念间,说不清啊。”话刚说完,肚子发出咕噜一声。
沈鱼跃眨眨眼:“你看——”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眼中带笑的少年:“我的肚皮也表示认同。”
凝重的气氛突然被撕破一条口子。
封流尘嘴角动了动,终是没忍住扑哧笑出声。
——
领完斋饭,两人择了个少人僻静的角落。
正吃到尾声,封初尧姗姗来迟。
他一坐下便吆喝着天机去帮给他领饭回来,自己则从怀里掏出一沓纸。
沈鱼跃正喝着汤,封流尘便接了过来。
“我方才就是为了这个跑了一趟,”看着人一目十行飞快扫过,封初尧等着布筷,解释道:“吃过饭我也得连夜赶回去,这些是要呈给父皇的,先偷偷拿来给你们看看。”
迅速喝完最后一口汤,沈鱼跃擦着嘴,等着从封流尘手中接过那沓纸。
如她所料,福慧身份的确不简单,正是当年何军的主帅——温瓯瑞。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福清也不是普通的弃婴。
三十多年前何国的宗室将领们四散而逃,一部分隐姓埋名,过起寻常百姓的生活,有部分则一直奔走聚集势力,企图复辟。
前者多为宗室,后者则多是如温瓯瑞、李军风这样的将领。
先帝神宗与当今陛下励精图治,选贤任能,将大胤与何州治理得很好,他们羽翼未丰,只能蛰伏,伺机而动。
而这一蛰伏,便是数十年。
行伍将军多病痛,纨绔宗室累营生。没有钱,他们寸步难行。
天命并不站在他们这边。
短短数几二十年,众人死的死,病的病,不仅大将陨落,战力锐减,宗室方也只剩下穹北王这一支独苗。
丈夫病死后,体弱的王妃自知凭一己之力无法养活一个孩子,便辗转联系上温瓯瑞,托他将穹北王的遗腹子带回去抚养。
烟雨寺为表,为一寨一教作掩护。
弄清福清,或者说,阙清的来历,也就不难理解温瓯瑞为何让其做这个佛子。
他们暗中联系阙太后,要来烟雨寺,又为福清造势,通过他的手用类阿芙蓉与传教的方式,双管齐下敛财。
不想磊落如福了,无法接受此种手段,愤然离寺。
案发前半月,经福了提醒,福清心生怀疑,不仅偷偷停药,还往山下传信,大义灭亲。
奈何颜鸿早已被收买,他的信不仅没有送出去,心思也暴露了,才会有这场约谈。谈崩后,福慧怒火攻心,用禅杖亲手勒死了自己养了二十多年的孩子。
看完这些,沈鱼跃深呼出一口气。
多亏福了无法忍受福慧用这种害人害己的方式,早早判出烟雨寺,不然……
她侧目看向封流尘,道:“此案唯一未受牵连的便是福了师父了吧?”
少年垂眸顿首。
“有道是善恶终有报,”封初尧吃着斋饭,插嘴道:“福了师父看似放荡不羁,实则人如其名正直磊落,刚直不阿。”
沈鱼跃忽想到什么,眨眨眼:“死者的尸首还在县殓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