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流破案,一流入殓(87)
他正要开口,那人忽伸出一根食指抵在自己唇前,道:“新上任的县令派人来找,稍后再说吧。”
一颗心高高提起重重跌下的封流尘:“……好。”
沈鱼跃看他一眼。
偷看人脸色的少年被撞了个正着,二人眼神甫一交汇,他迅速挪了开。
嗯,有点像做了错事心虚的小猫。
这样想着,沈鱼跃转过身向门口走去。
李甲等了半晌,忽听见门钥响动。
一抬头,方才开门的女子心情似乎好上不少:“可是又有案子了?”
李甲摇头:“不是……”
女子身后,一黑衣少年走来。
五月孟夏,他神情郁郁,一双异瞳冰冷如冬季屋檐下的冰棱。
李甲擦了擦额上虚汗,行礼道:“是县令本人有事相商。”
沈鱼跃歪了歪头瞅他一眼,扭头看向身后。
少年囫囵换了个脸色,笑得纯良,仿佛刚才恐吓自己的人不是他。
李甲:…………
——
二人跟着李甲到县衙大堂时,年青的县令已然等候于此。
沈鱼跃挑了挑眉。
以他们目前的声望地位,得此礼遇倒是少见。
这人是有求于他们,还是在向他们示好?
两人到场,并无要行礼的意思,季延也不敢受二人的礼,微咳一声,主动请人入座,又招呼小厮为二人添茶,态度很是殷勤。
沈鱼跃一边饮茶,一边打量着人家。
对方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出头,白净得未经风霜的脸,清澈得带着一丝愣头青气质的眼,想来是今年及第的朝堂新人。
看来无字书呈给皇帝后,记载在册的官员位置都叫新科进士顶了上来。
在她观察别人时,被观察的人也在审视着他们。
事事冲在前,以致屡次负伤的少年从进门时便心不在焉,一双异瞳不似传闻可怖,倒是一旁打量他的女子,眼神犀利,仿佛已将他看穿。
他一上任便翻看了卷宗,这起案子及之前彩娘一案,这看似羸弱的姑娘验尸至问审全程参与主导,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看着对方的眼神逐渐变得热切,沈鱼跃不动声色,心中愈发疑惑。
这时,一旁的封流尘被这视线干扰,回过了神,重重咳嗽一声。
“啊,失礼了,在下姓季,单名一个延字,”季延坐在首位,拱手道:“家父是老英国公的学生。”
沈鱼跃一愣,当即顿悟了。
晏府啊……
虽说她不想有太多牵扯,但毕竟是这具身体的母族……算了,顺其自然吧。
“不知季大人此次唤我二人前来所为何事?”封流尘直视季延,语气不善。
“啊,是这样……”
他大抵知道自己方才开罪了眼前这位,却从容解释道:“表小姐有解尸语、殓尸身之能,可破例在衙门处挂职仵作,尸首与从前一样会告知您——
若是愿意,在下也可出面联系百姓与义庄,让有需要者请您为逝去亲人妆殓。”
表小姐?
封流尘在心中喃喃道出这几个字。
季延既是英国公府的人,想来也代表那边的态度。
他们不介意沈鱼跃要做的事,这让他松了口气。但这口气却悬溺在心口的位置,迟迟落不下来。
他们不承认他与沈鱼跃之间的……
问题再次被摆在面前,这次少年竟未出言阻止。
沈鱼跃有些诧异看向少年,发现人有些愣愣的,不知在想些什么什么。
“谢谢大人愿意做这些,我接受您的帮助。”
“不过,”她捋了捋耳发,微微一笑,“今后不必以表小姐相称。”
“叫我自己的名字就好。”她强调道。
前世,这个名字,是随妈妈姓的。
“啊,好、好的,沈小姐。”这话听着有些怪,季延愣了愣。
沈鱼跃满意颔首:“还有其他事吗?”
季延囫囵摇头。
见状,她拍了拍正愣怔着的少年的肩:“走了。”
封流尘回过神,内心颇复杂地跟了上去。
方才她说“自己的名字”时,刻意在“自己”这二字上咬音极重。
这是在向晏府与他表明立场。
纵使多年误会解开,斯人已逝,她既无法彻底斩断血脉中流淌着的与晏府的亲缘,也无法心安理得地将自己当做其一份子,所以不愿接受季延那声表小姐。
而她虽是他名义上的妻,却也并未对这个身份产生认同,她愿意留下,是权衡各方面之后的考虑,唯独不见情。
她是在对他们说,她仅代表自己。
想清这一层,封流尘突然发现自己不仅没有感到失意沮丧,反而有些理所当然与庆幸。
他爱慕着她,就合该是这样的她。
不是姣好的面容与深邃的眼,而是交付过光热,每一层累下色彩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