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椟还珠(105)

作者:涉雪穿林 阅读记录

周鸿音怕他丧失求生之意,掏心掏肺地劝:“你别说话了!你要活着出来!你这条难走的路已经走到一半了!满城的百姓都靠着你,你死了,他们怎么办?!你要是就这样撒手了,还想见茂广林谈改革之事呢?你往下八代都见不了他!”

周鸿音微微侧开身子,让底下的人把横梁挑开,又说:“你一路从暨南走到京城,要钱要粮,都弄到了!你要是死在这里,是便宜了他们!”

陈聪闷闷咳了两声,巨石挪动带起滚木颤抖,他痛得昏死过去。

周鸿音扔开火把,底下的人喊着号子挑起巨石,“挖出来了!挖出来了!”

很快声音混做一团,周鸿音撩起衣服下摆擦汗,怒喊着:“孔宗!孔宗呢!”

大雪仍旧没停,两侧的人抱着毯子来接陈聪,他一条腿耷拉着被众人裹进毯子里,孔宗匆匆赶来,只看了一眼就合上了毯子。

陈聪的腿,终究是没能保住。

天亮了。

孔宗收起针,又掀开炉火上煨着的药,转身出了房门。塌陷的偏房还在收拾,周鸿音就立在台阶下看着。

“没法子,”孔宗站在台阶上,说:“他这样子,真是……”

陈聪一路从山野小村走到现在,如今再也没有下地走路的机会。

“我知道你难,但陈聪不能死。”周鸿音说:“至少眼下这个关头,他不能死。”

陈聪是参汤,吊着暨南的命。

孔宗静默片刻,揣起双手说:“要保他的命不难,要保他的腿却是绝无可能,他的腿是风雪冻坏的,倘若以后都走不了路,他于官途上也再无精进可能。大梁不会给一个瘸子乌纱帽,他在朝廷上跪不下去,就没有上朝的可能。”

周鸿音声音有点干涩:“人生路漫长,不是只有这一条路。”

“他想走的只有这条路。”孔宗叹息,“贤士难寻,工部的人真是该死!”

“只要他还有手,他还能写字,他就还能往前走。”周鸿音顿了片刻,说:“谋在于众,王爷不能只有一个闵疏,陈聪官途已断,我要让他当谋士。”

他知道闵疏心不在长宁王府,他想帮一帮闵疏,帮他减轻身上的担子,让他有翱翔的机会。

他错身绕开孔宗,踏上了台阶,说:“这是他唯一的路了。”

周鸿音推开门,只看到床帐后陈聪平躺的身影。

炉子上的药咕噜咕噜沸腾,案几上还放着孔宗写了一半的药房。

陈聪就躺在那里,他睁着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头顶的床架子,上头挂着两个香包,还是从前他肃清冤案时暨南百姓送给他的。

他脸上有一股死气,青灰色的胡茬稀稀拉拉地遍布下颌,脸上细密的小伤口刚刚结痂,看起来可怖极了。

周鸿音挑开床帐看他,他动也不动,眼皮子微微合上了了,须臾之后,他说:“王爷想要收归暨南的叛军,这行不通。”

周鸿音微微一顿:“你知道?”

“我眼睛没瞎。”陈聪说,“周小将军于赈灾一事并无经验,却偏偏派了你来,三年前曲皋一战,小将军不就是靠着收归俘虏并编制成军才得以名扬天下吗?”

他手指一动,说:“如今我仕途已断……”

周鸿音听他这话,便知道他已经知晓自己的腿坏了。他沉默片刻,不知该何从安慰,但陈聪好像很快就从悲伤中抽离出来,说:“如今德州等地的粮食借调已经到了暨南,除非工部亏空赈灾银,贪污修缮桥梁费用,或提高暨南税收,否则暨南难反。周小将军为长宁王谋求的是民心,是忠军,不是只会打打杀杀的人马。”

周鸿音看着他,在床边站定了。

“如今咱们要做的,不是逼反,而是挑拨。”陈聪的目光转到周鸿音身上,他眼睛还肿着,目光只能虚虚下滑,落到了他银色铠甲下修长笔直的两条腿上,“暨经此一事,暨南难再唯京城马首是瞻,若是反叛,宫里只会想要尽数诛灭,小将军到时难办,不如就先得民心,将这颗棋置于暗处。如今局势不好,小将军找不到带着反军离开暨南的路。”

周鸿音注意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腿上,寻了把椅子坐下来说:“危家的商道横穿暨南,暨南山高水深,峡谷就是天然屏障,不必出暨南,就地练兵也未尝不可。”

“总要离开的。”陈聪收回了目光,“王爷想要暨南的反军,是因为塞北兵马不够,他抽调了一半兵马驻守西山大营,是也不是?西山大营离京城最近,也是最好的理由。所以西山大营的兵不能动,而开春之后就是塞北关卡最要紧的时节,到时候粮食充足,天气回暖,匈铎的骑兵无往不利,以如今驻守塞北十三城龙纹军,并不能轻易抵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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