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命(121)

那判官倒是不戴面具,听声音与如今掌管两际海的也非同一位。

判官猛地抬手,想将步步靠近的女子逼退,不料自己先被锁住了脖颈,鬼魂灵魄硬生生被撕成碎片!

邬引玉看得冷汗淋漓,饶是她再大胆,也想不到邬嫌还做了此等恶事。

邬嫌这是要……杀判官夺位啊。

判官一死,邬嫌还真将其取而代之,稳坐在判官位上,翻阅起案上冥簿。

紧接着,她又做了一件事,她从万千木屉里找到了一册冥簿,那薄薄一册书,和邬家失而复得的孩子紧密相系。

冥簿碎作白蝴蝶,纷飞落地。

她给撕了。

撕了冥簿,就等于此人的命数都不作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篡了判官位,草莽山的祭台和石像还在,邬嫌不光能得供奉,还有源源不绝的阴气滋养着她。

她得以窥见一抹灵光,那灵光引着她见到一世外之境,那是——慧水赤山。

可两际海必须有人掌管才行,否则阴阳两界必会出大乱子,而邬嫌要如何“走”,还是个问题。

原先被她杀死的判官,倒是有位兄弟,她借那位阴差的恨和怒,让其手刃自己,终于得以飞升。

此世她是死,亦是生。

新上任的判官脸戴面具,从不以真容示人,便是因为,他脸上被邬嫌刻了“杀神”二字!

刻在灵魂上的印记,怎能轻易消失?

那时邬嫌手握三寸短刃,讥忿道:“像我恨世人一样痛恨我,要恨它个铭肤镂骨,恨它个地老天荒!”

话音方落,她魂飞魄散。

新来的判官恨意滔天,就算手刃邬嫌,依旧不能解愤。

也便是自那之后,五门被迫偿还孽债,门内立下规定,不得再让外姓人上五门家谱,此后也不得再收养外姓人。

新任判官私心作祟,既然要让他们偿债,那便世世代代偿,只要五门香火还在,他们每一代人都需留一魂在阴间,至死操劳。

又是无休止的地转天旋,眼前色彩混淆,如同斑斓墨色泼洒在一块。

邬引玉忽然想起来,她的确是见过邬嫌的,在邬嫌刚进白玉京的时候。

慧水赤山的确有天上仙宫,仙宫亭台楼阁高高叠起,其间霓旌绛节,云霞成绮,彩蝶翩跹。

白玉京连酒酿都是甜的,不苦不涩,入腹后周身如受涤荡,神清气爽。

她拎着一酒瓶,周身轻飘飘地往小悟墟走,轻车熟路的,就跟回自家一样。

小悟墟,那可是佛陀住的地方,哪能沾酒气,偏她就要把酒气带过去。

路上一天兵见着她,忙不迭单膝跪地,行了个大礼。天兵仰头,小心翼翼问:“上仙要往哪儿走?”

“小悟墟。”邬引玉醉醺醺的,话音拉得老长。

天兵登时慌了,犹犹豫豫地挡至她面前,说:“可上仙喝了酒,不如……晚些再去?”

“不成,我如今就要去。”邬引玉一哂,眼珠子往下一转,打趣道:“这路不为我敞啊?”

“不敢不敢。”天兵连忙避开,看那身影近要消失在眼前,连忙道:“今日小悟墟要迎来新佛,那位大人可能无暇见您。”

邬引玉身形顿住,扭过头不以为意地问:“新来的,谁呀?”

“似是从小世界来的,如今正要登仙籍呢。”天兵回答。

邬引玉晃了晃手里的酒瓶子,意味不明地说:“小悟墟倒是好一段时日没迎来新‘法衣’了,新来的是以何道入的佛?”

“不知。”这哪是寻常天兵能知道的。

邬引玉索性摆手:“罢了,和我有什么干系,我还不是得去见莲升。”

“上仙!”天兵慌道。

可邬引玉的身影已经不见,转瞬就到了那万万千千的葫芦塔刹间。

一众佛陀见她,纷纷并掌示好,就连为首的擎灯者也微一鞠身说:“上仙,别来无恙。”

邬引玉的目光越过这一众佛陀,落至最后那新来的身上,对上了一双冰冷又略显阴鸷的眼。

在白玉京至今,她还未曾见过这样的女法衣,这样六根不净的人,是如何得的道?

这么凶戾,这样恨意满身,定是杀生入道吧。

邬引玉打趣:“这样的倒是少见。”

那擎灯引路者听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却不恼,温温吞吞道:“上仙慎言,得入小悟墟的,必是得了灵命尊首肯的。”

灵命,便是这小悟墟里做主的佛陀,远处参天佛像就是照着牠模样雕的。

邬引玉察觉那新来的正在看她,毫不遮掩地回望,说:“既然是灵命允了的,那应当不会出错。”

言辞间,似与灵命僧平起平坐。

擎灯者微微躬身,不再多言。

“你们先忙着,我便不在这挡路了,我去寻莲升。”她眉眼弯弯,和这一众戒律甚多的佛陀比,她实在是太过跳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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