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命(148)

只见前边洞口上缠满走势错综复杂的红绳,红绳上有符箓穿过。

引玉尚未看清符箓上写的是什么,便见莲升掐出莲纹弧光,赤金的光好似长剑,猛朝红绳劈去。

被金光一撞,红绳上传出鬼祟哭嚎声,穿在绳间的符咒齐齐摆动,一张张巴掌大的鬼脸从符上冒出!

既是要拦路,那红绳便得覆满整个洞口,密匝匝的,像织锦那样。一根绳穿一张符,所以挡路的符箓也数不胜数。

如今数百张灰白鬼脸齐齐冒头,好像厉鬼成群结队涌出阴间。

“恶灵!”耳报神喊道,“邬嫌把鬼祟困在符中,把他们当成了拦路灵!”

莲纹弧光再降,狰狞攒动的鬼首全都动弹不得,齐刷刷缩回符中。

浮荡的符箓顿时静止不动,扮作平平无奇的符纸。

耳报神“嚯”了一声,不由得惊叹:“邬嫌的伎俩在你面前不过尔尔,看来你就是那个能替我擒住邬嫌的人,我跟你,跟对了!”

引玉心说,她怎就不能把这木人捂昏过去呢。她戏谑道:“怎就是你跟我们了?你有选择的余地么。”

耳报神不说话了。

莲升直接将红绳扯落,毫不在意地丢在脚边。

系在绳上的符箓,连带着被揉碎撕裂,里边的鬼首刚冒出头,又熄火般隐了下去。

“鱼老板好手段。”引玉看得瞠目结舌。

莲升的确是厉害的,遇术破术,遇门破门,一路畅通无阻。

什么符咒禁锢,被她掐出的莲纹弧光一照,都化作虚无,就连拦路石门也轰隆倒地,碎作齑粉。

门破开的瞬间,那些呼号声变得清晰无比,一些灰黑影子排山倒海般狂涌而出。

那一个叠一个的,根本就是僵!

怕是连数十年前晦雪天的集市也不比此地热闹,那些僵摩肩擦踵,挤得丁点裂缝不剩。

它们面色灰白,全然没有神志,全凭着对活人气息的觉察,齐刷刷转身,熙攘着挤去。

顶上就是火,这地下能舒服到哪去,空气又流通不得,自然是又闷又烫。

数百只僵口中发出啾啾声,步伐僵硬地挪动,口齿大张着,磨利的牙好似钉耙。

饶是引玉在小荒渚当过二十来年的阴阳客,下过无数次两际海,也没见过这样的阵仗。

她猜到地底下的僵只多不少,却未曾设想过,会有这么多。

门已碎成齑粉,黏都黏不回去,哪能堵住喧拥而来的僵。

引玉微微一惊,默不作声往莲升身后躲,没在怕的。反正这点儿僵,肯定难不倒莲升。

果不其然,莲升一个弹指,那些僵通通站立不动,只口中还在流涎。

引玉长舒一口气,却见那过道被僵堵得水泄不通,挤也未必能挤得进去,哂着说:“总不能让我从他们头顶上爬过去。”

“真要爬,也行。”莲升轻哂。

引玉立刻往对方袖上一捏,惺惺作态地说:“有鱼老板在,哪还用得着我爬,您说是不是。”

“你是怕身上沾了尸气。”莲升一口道破。

可引玉不认,她偏要说:“哪里,不过是想沾沾鱼老板的光。”

莲升不和她贫,像之前将大火分开那样,轻而易举就分开了拥在一块的僵,令它们让出了一条窄道。

正要过去,忽听见一声呜咽。

这里死气浓重,乍一听,引玉还以为是鬼祟在哭,循着声音仰头,才知那黑铁吊灯上竟攀着个人。

活人。

莲升也抬了头,盯着那人默不作声。

吊灯实则是个火盆,中间能放火炭,但火炭早不知在什么时候烧尽了。

攀在上边的人战巍巍地往下看,半晌才道:“我知错了,我知错了!求二位放我出去,我日后洗心革面,一定好好做人,来世为二位做牛做马!我要是做不到,那下辈子我当猪给人宰了吃!”

他鼻涕眼泪齐下,嚷得是一个声嘶力竭。

引玉此前便猜想,这厉坛之祭里,怕是还有活祭这一环,但没想到,下来后还真能碰上活人。

还是个新鲜的活人,饿得不算久,否则哪有力气说话。

男子痛哭流涕:“求二位转世菩萨行行好,我真的撑不住了!我当初脑子是被驴踢进粪坑了,才敢用这贱命顶撞大人们!如今我、我清醒了,我给二位下跪磕头!我给康老爷当脚凳,康家叫我往西,就算是要淌火海,我也绝不往东!”

看来,此人还是被康家推进来的,这康家果真和厉坛关系不浅。

引玉仰头看他,轻笑一声,说:“做牛做猪的就不必了,不缺这几两肉吃。”

那男子一听,哪还敢求饶,呜哇一声哭出声,连哭都哭得沙哑无比,连点儿尊严也不要了,更加大声地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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