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命(287)

莲升冷冷开口:“一次渡三魂,是为积累福报?待无嫌此次下完厉坛,便将这树移走,再把石像前的鬼魂全部放出,让灵命渡不得。”

她转头捏起引玉的袖子微微掂量,又说:“冰窟下的墨字,还是去了为好。”

“顶巅的石珠已被取下,那字是天道所书。”引玉摇头:“暂不管它。”

“祥乐寺在卧看山何处?”莲升低头又问谢聆。

谢聆回光返照般,突然间有了精神,他起身把长命锁从衣襟下扯出,死死缠到树枝上,说:“东面山腰,临江那一侧!”

他弯腰捡剑,撑着身亦步亦趋地跟了一段,被引玉回头看了一眼,他才停下。

“你也要去?”引玉慢声,“我以为你不愿离开这株桃树。”

谢聆手在抖,被他用来当撑身的剑叮铃扭动,他哑声问:“古籍上说,有妖几近化人,会以人魂魄为食,夺其命数,化作那人模样,将其取而代之,被吃下的魂可还能吐出?”

莲升无悲无喜地看他,反问:“变成你皮骨养料的五谷,可还能变回原原本本的样子?”

谢聆双眼通红,扭头看向身后桃树。

莲升抬手一攥,一股力便把谢聆拽到厉坛十尺外,说:“这株桃树事关整座晦雪天,背后是成百上千的家户。你有恨,有书不尽的悲戚,旁人也有恨,也会痛,望你三思。”

谢聆倒在地上,仰观着灰沉沉的天问:“我能和二位仙姑一起去卧看山吗。”

“你留在晦雪天。”莲升说。

天快亮了。

那日引玉去挖两面佛像,回去的路上碰见两人在交谈,那两人似乎怀疑,所谓的失魂症是康家编造出来的。

一传十、十传百,晦雪天半数人深以为然,终于察觉到,康家就是故意编造出一些怪病,纵鬼养鬼,要害得所有人家破人亡。

天蒙蒙亮,不少人在康家的高墙外喊叫,一边往院子里砸雪,偏要康家给个说法。

康喜名就在院子里,搓着手龇牙咧嘴,低声骂道:“要不是康家赋铃,他们屋里的人连眼都睁不开,如今怀疑咱们纵鬼夺舍了?”

可纵鬼是真,夺舍也是真。

当年让他们办那事时,无嫌没有言明,但久而久之的,康家的人都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只是不挑破罢了。

老夫人垂着眼,抱着手炉说:“都是要报的,做过的恶,使过的狠心,到头来都得承。生前不承,死后也会下十八层地狱,那叫……翻来覆去地死。”

一些仆人在老夫人头顶上撑开氅衣,省得外边的人把雪砸到她身上。

康喜名咬牙切齿:“不过,那柯广原得有几日没来了吧,他客栈里藏人不说,如今越发目中无人了!前些天仙长不在,咱们拿他没办法,这事儿得说给仙长听才行,省得她觉得是康家办事不力!”

“柯广原告病。”有人应声。

“他也会告病?可笑!”康喜名叫骂。

高墙外的城民差点把门闩撞断,康喜名边上的人着急问:“老爷,就任他们在外面无理取闹么!”

“这闹剧,还是康家起的头啊。”老夫人倏然抬头,厚雪砸得氅衣往下一沉,她一缩脖子,颤声问:“康喜名啊,仙长不是回来了么,文舟那事儿,她怎么说?”

康喜名神色微沉,牙关紧扣着,一提康文舟和康觉海,这老不死的就好生亲切厚爱,一提他便是全名!

他勉勉强强回答:“前二十年可都是娘亲你和康觉海和仙长交涉,你还不懂那仙长的脾性么,她不想做的事,旁人是把头都磕烂了,她也不会出手的,不过她倒是应了一句。”

“应了什么?”老夫人还抱有一丝期望。

“咎由自取。”康喜名说。

老夫人一个后仰,差点昏倒,眸光摇摇摆摆,连忙又问:“那闻安客栈里姓谢的修士呢,他答应了么?”

“他答应前去一看。”康喜名抱臂说。

“只是一看?”老夫人掀开遮住视线的氅衣,直直盯向康喜名。

康喜名别开眼,目光狠毒如蛇,说:“他不缺米面油盐,不要金银珠宝,咱们还能压着他捉妖?”

外边还是吵哄哄一片,老夫人心悸怔忡,撘上康喜名的手臂说:“出去分他们些米面,太吵了,觉海和文舟的魂会不得安宁。”

众人面面相觑,都心知那两个魂多半没了。

“分?”康喜名朝身后某处指去,盯着老夫人的眼说:“提前封城,原定的粮进不来,你以为康家还剩多少,康觉海在时,你可没少长他气焰,如今他一走,你倒做起善人来了,还要挥霍到我的头上!”

“康喜名——”老夫人极力大喊。

康家有仆从被推了出去,捂住头被砸得哎哟叫唤,说:“得了失魂症,就相当于人半死,魂也以为自己死了,迷迷糊糊就撞进了地府里,然后么,就会阴差阳错地喝了孟婆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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