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雁洛阳边+番外(87)

作者:兰台卿客 阅读记录

裴时霁随即呵斥道:“不许胡说!”

海棠立刻噤声,江蓠坦然起身收敛药匣:“病因已经寻到,对症下药便好,发现及时,并非难事,我重新开药方。”江蓠睨一眼裴时霁:“你找个信得过的人去拿。”

人从宫中运出,若出事,便出自宫中,干系重大,自一开始觉得事有蹊跷,江蓠特意予裴时霁暗示,待到室内唯她们三人时才肯开口。现在更是考虑周全,裴时霁对此万分感激。

“是。”裴时霁道,“多谢。”

裴时霁让人送江蓠回去,默然坐回塌上,温言道:“累了许久,你也坐吧。”

海棠谢过,于塌上望着尚遥的方向,声音平静,“内狱由圣人掌管,小到狱卒,大到主官,皆由陛下亲自任命,这中间,会不会有人或因钱财,或因权势,而心生叛逆?”

“你也说了,陛下亲自任命,陛下素有察人之识,如此重要的地方,定会慎之又慎。”

“我不明白,圣人为何要杀尚遥?”

尚遥官职卑微,家世亦不显赫,为人直接而无城府,难道就仅仅因为与裴时霁有关,就要被圣人猜忌?

裴时霁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海棠静坐一会,悄然沉心,将自己置于事外,置于尚遥身外,冷眼旁观,仔细回想宫中情形、内狱情形,脑海内猛然有一幕场景一闪而过,她立刻道:“大人,内狱膳食虽由陛下决定,但术有专攻,且陛下朝政缠身,岂会每日过目食谱,内狱膳食该是由主官根据实际情况斟酌更改删减。”

“你的意思是……内狱主官被人收买?”

海棠摇头,“大人还记得我去探视时,是用的什么理由吗?”

裴时霁凝神片刻,双眸忽然凛冽,吐出两个字:“赐菜。”

“圣人宽厚温和,对待臣工如亲人、好友,每逢用膳,多思臣下,屡屡赐有膳食,在朝中屡见不鲜。”海棠道:“因为此,如果圣人赐菜于内狱,所涉环节中的众人,对此司空见惯,例行检查后,并不会放在心上。”

“太医向圣人报告犯人情况,不大可能事无巨细到吃什么也说给陛下听,圣人不知具体情况,而内狱负责膳食者,一则不敢阻拦赐菜,二则不上心关注是否与太医要求冲突,如此,这些发物便源源不断送进了牢内,尚大人年轻,又不通医理,同样认为进补方能保住身体,一来二去,幕后者的目的便达到了。”

裴时霁也被多次赐菜,想起内廷赐菜经过,道:“圣人节俭,又注意保养身体,比起前朝,三餐菜品数量减少,以素食居多,可宴饮或赐臣工同餐时,菜样总是多的,故赐菜常发生在宴饮之后。这能够干扰圣人赐菜的人,定是能够出入内廷,且屡次与陛下同食之人。”

裴时霁并不认为是圣人授意如此,她与圣人好不容易在顾长川调停之下再度合作,圣人并非因小失大之人,且如海棠所言,尚遥作用微小,圣人何必冒着再起离心的风险来得罪自己?

这幕后者,恰恰是想借刀杀人:若是自己查,则会牵扯皇宫,惊动圣人,引来与圣人的离心与猜忌;此毒隐蔽,尚遥毒发的几率极高,若是她忍下不查,便只能吞了这个哑巴亏,除了尚遥,恶心了自己。横竖于那人而言,这是笔只赚不亏的买卖,祸心包藏,万分阴险。

“那你觉得会是谁做的这件事?”裴时霁目视倚肘方桌,心中有所猜测,却仍是问海棠意见。

海棠垂首恭顺,“海棠奉大人旨意,与孟叔守住府邸,数月不出,内廷消息,也知之甚少。是否告知顾大人,请他帮我们查一查相关情况?又或者请公主殿下留心一二?”

“不了,暂时封锁消息,此事不宜泄露。”裴时霁选择瞒下此事,由自个慢慢查:“顾长川夫人之前动了胎气,他特意告假几个月,陪夫人到郊外庄子上养胎,事朋友数,难免疏远,况且现在若是把他薅回这个是非窝,我也不忍心。公主近日被陛下责罚,于宫内宜守静守心,不宜活动太密。”

海棠不禁叹道:“大人可用之人太少,公主可信之人亦太少。”

裴时霁笑了,“殿下是东宫不二人选,将来入主青宫,为陛下臂膀,天下人皆是陛下臣民,那便也皆是殿下臣民,殿下哪里会没有可用之人、可信之人呢?”

裴时霁觑海棠一眼,随手沏了盏茶推过,两人一推一谢,看起来万分的客气相熟,可这生疏的距离就像没泡好的茶汤,隐藏在悬浮的茶叶之下,入喉间毫无滋味,废了一碗好茶。

海棠太过清楚明白,即使深得上位信任,也当恪守本分,不该说的话不说,不该做的事不做,不该知道的内情便不知道,辟如此刻,海棠猜测裴时霁已有定夺,便不再多费口舌,以免失言、妄议内廷。

不能取信于对方,裴时霁明白,是她自己的过错,是她非可信之人,海棠留有退路,亦是求一条生路。

不过无论海棠信自己与否,以她的才华,这般入朝之才,委屈在小小府邸,只做府内银钱梳理工作,着实浪费天资。

正思忖着,门外有人轻悄地敲击三下门框,邵图的声音响起,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大人,有信到。”

裴时霁看了眼内室的尚遥,起身与海棠一同穿过正堂,走到另一侧的书房,方说:“进来。”

邵图目不斜视走到两人面前,奉上信封,“下面递上来的,事情已经查清楚。”

“办得很好,帮我跟兄弟们说一声辛苦了,过段时间定会给大家放个长假、好好休息。”

邵图抱拳说“是”,随即退出房间。

裴时霁拆开信封,立着看了半晌,微微蹙眉道:“太慢了。”随即铺纸抽笔,坐了下去,信纸随意飘落桌上,海棠低头,瞧见了上面墨迹:“小桃”二字冷冰冰地夹在数个名字之间,分外醒目。

70.一念

裴时霁运笔很快,行云水流间俊逸字体已墨出一列,因为并未避着海棠,海棠得以将所有内容尽收眼底。

三两行刚过,海棠面色一凝,不假思索脱口道:“大人,三思!”

裴时霁没停笔,只是淡笑道:“无妨。”

“怎会无妨?”海棠着急道:“刑部尚书家的董二公子、伯爵府家郑大公子,门生满天下的赵先生的独子……邱荣,大人,这是恒国公的嫡长子、太后的侄孙呐。”

裴时霁终于抬笔,似笑非笑:“那又如何?自古以来,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血肉之躯,刀刃所至也不过是一滩烂泥。”

裴时霁平日里瞧来温温和和,无人不赞其宽厚,可这红尘中真的有人能做到如此超然物外吗?只不过是因为事情没有触及到她的逆鳞,她便不甚在乎,不愿浪费时间和精力在没有必要的事情之上,可有些事一旦越过底线,裴时霁便会变得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小桃的死一直是裴时霁心底的一道坎,更是横亘在她与祁霏之间的一道承诺,此事不解决,她心中的愧疚便一日难消,对祁霏承诺的执着便一日不得开解。此刻的裴时霁虽瞧着冷静,但海棠清楚,只怕在心底裴时霁已将这些祸害千刀万剐了。

其实海棠也不明白,以裴时霁的身份,很多事情按照规矩去做,既做得圆满,又不易惹上麻烦,可裴时霁却总是好像等不及,凡是能以最短的时间、最快的速度解决事情,宁愿冒着被弹劾的风险,也绝不愿拖延,就好像……就好像现在不做完,以后便没有时间去做了。

刚才因着私心没有尽诉忠心,眼下此事关系着裴府存亡、关系着裴时霁的生死,裴时霁于她有知遇之恩,她再也不能袖手旁观了。

海棠于裴时霁身侧跪下,再度道:“大人,请您三思。”

裴时霁默了一会,“海棠,你先起来。”

海棠摇摇头,“大人,这些道理本就是不言自明的,您也是懂的,今日海棠斗胆,提醒大人明白:这些人不仅仅是几条人命,他们的背后是整个家族,家族牵扯到朝堂,根深叶茂,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们若死于非命,朝廷定会倾大周之力全力寻找凶手,大人如何能确保不被查出?大人又如何能确保执行任务的那些人不会有纰漏?难不成,要让执行任务的精锐全部自杀吗?那他们的家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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