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上烟火+番外(54)

作者:常文钟 阅读记录

“问题定然是有,所以才需要我们这些学庠夫子想办法解决,”李清赏努力镇静,道:“正月二十学庠复课,我们便同童山长一起开始想办法,山长还在想再到那些错过去年入学的女娃家里拜访一二,看能否说动他们送娃娃入学。”

除至夜至现在昼夜未眠,柴睢方才吃饭时已经眼皮发硬,此刻再坚持不住,翻滚着拽开条锦被钻进去,打哈欠道:“饭一口口吃,事一件件做,不着急,慢慢来,我先睡了。”

直至此时,李清赏仍未意识到,此前被她一气之下拒绝回屋来睡的人,目下已堂而皇之重新睡进来,她甚至还傻傻接话道了句:“外面下雪,恐夜里冷,你再加盖床被子。”

回应她的是太上含糊半声“嗯”,几乎在眨眼之间,柴睢沾枕即睡。

李清赏慢半拍反应过来,握起拳头隔空朝架子床挥舞两下,嘴唇动着无声念了些甚么话,最后愤愤然弯下腰洗脚。

外面仍旧有零星烟花爆竹声响起,屋里安静下来,人便容易开始胡思乱想。

适才还听柴睢感叹时光快如流水,李清赏只觉象舞四年第一日甚是漫长,这个年初一,同样也是李清赏二十三年人生来度过的最漫长年初一。

漫长之始,在平明柴睢之举。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李清赏上京途中吃过百般苦,区区熬夜至天明本该小菜一碟,不料梁园数月好生安养把她以前娇生惯养毛病养回不少,昨夜撑不住通宵,在和柴睢有一搭没一搭聊天中不慎睡过去。

汴京习俗与庆城大有不同,汴京除至傍晚拜神祭祖,初一旦时迎先祖回家过年,鞭炮爆竹八方炸响使地动屋震,李清赏从昏沉睡梦中恍恍转醒。

似乎才睡着便被鞭炮声吵醒,她懒得动弹,又被吵得心烦,挪了挪身子,旋即一双手轻轻捂住了她耳朵,把震耳欲聋的鞭炮声隔绝去许多。

脸部触觉敏锐,李清赏感觉出那双手颇大,掌心干燥却不柔软,指根处有薄茧,是柴睢。

李清赏心想这柴睢人确实不赖,还知道帮她捂耳朵堵炮仗声,但闹不明白这人盯着自己看甚么,直看得她手心出汗。

要不要睁开眼问句“你看我做甚”?

问题刚刚在李娘子脑子思索一圈,她旋即察觉到柴睢靠近了过来,挨得近,她嗅见太上身上特有的新鲜茶叶清香。

茶叶香淡淡,有提神之效,李清赏混沌脑海逐渐清净,搁在盖身绒氅上的手却越攥越紧,柴睢在看她,看得她手心冒汗。

紧急时候她控得住脸颊不变红,却收不住细汗冒出掌心。

便在这片刻间,无论如何不曾想到,有温软在她额角轻轻触碰了一下,是亲吻,她不会感觉错,是亲吻。

……是柴睢,是柴睢!柴睢竟趁她不备偷亲她!!

李清赏一颗心简直要从喉咙口蹦出来,眼看着快要装睡不下去,万幸涤尘进来打断并引柴睢离开,否则定会穿帮。

柴睢离开,李清赏按着心口深深吐息,待冷静下来,脸颊依旧烧热得发烫,俄而,她抬起手轻轻碰了碰被柴睢偷亲过的额角,还没能接受这个情况。

柴睢,柴睢偷亲自己。

认识以来,她从未在柴睢身上感觉到过任何与情感有关的表现,甚至连星点超出正常交往的暧昧亦无,可柴睢趁她睡偷亲了她。

震惊诧异与欣喜欢愉复杂交织,使得李清赏久久无法平静。

白日里面对柴睢时装若无其事实在需要功力,熬过整日时间,此刻,思绪飘回来的李清赏躺在卧榻上,再次于昏暗烛光下静静看柴睢后脑勺,感觉腔子里这颗心再次逐渐跳快起来。

她想不明白,柴睢对自己,究竟是日久共处而发生在情感之上的喜欢,还是仅仅因缺少陪伴而产生的误会?更或者,那只是太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使出的计谋?

所以中午时,她毫不犹豫拒绝了柴睢的蟠螭碧玉镯。

甚至于,李清赏有些开始拿不准楚自己对柴睢究竟是何种感情,她一次次用最严苛的要求和最犀利的目光审视自己,唯怕自己对柴睢是被难者对施救者产生的依赖,让她误认成了爱慕钟意。

毋庸置疑,柴睢是极优秀之人,世间人大多慕强,李清赏怕自己对柴睢并不纯粹。

可是,可是呀,可是,在她琢磨分辨清楚自己对柴睢究竟是何种感情时,柴睢大方回应了她。

·

翌日,年初二,太上梁王起大早去小祠堂给相父供奉香火,折回后无所事事,遂再赖回床不肯起,直到被新前长公主之请见逼出卧房。

新前在正厅等候大约一盏茶时间方把哈欠连天之人等到,她呈上皇帝手书道:“公家派人来送手书,道是今日宋王夫妇在大内,公家请你入中团圆。”

团圆?

柴睢一目十行浏览皇帝手书,看罢顺手折起压到个空茶杯下,喝了口水语慢声低道:“忠孝尚且难两全,岂有名利双双得,倘你想去大内见见父母,我着人备车轿扈从,接送你出入宫城。”

新前笑眯眯道:“你我皆是父母缘薄之人,不自怨自艾是正道,妄图团圆才讥讽,清赏呢?怎没见她。”

柴睢对新前之语未表达任何看法,只答道:“她有她事罢,你找她?”

李昊年假居学里有一项是收集够五十份新年瑞签,李清赏陪他满园跑着抄新年瑞签去了。

“本欲约她今日同游东市,”新前狐疑看太上,“不是你偷偷给她寻了杂事做罢?”

柴睢不说话,看着新前。

“……好罢,”新前瞬懂太上无言之态,稍顿,再低声道:“我实在不想进宫,不想。”

柴睢看过来两眼,道:“年初一不允出嫁女回娘家,你不是知道汴京有此风俗。”

咸亨朝时试图从蒙学之根本上入手,教谕纠正些对女子的不公风俗,朝臣公卿在大殿上舌战数月之久才最终确定移风易俗去芜存菁之基调,然教材编写好才下发使用三年不到,新历元年便将之尽数删除,彼时内阁正倾力于平暴·民·动·乱。

父系世对父权之维护从来迫不及待,生恐女子受开明教化后有丝毫觉醒之势,于是对女性极尽矮化,极尽贬低,以保持女性继续作为父系世中的附属品。

“好多风俗简直不可理喻,甚至可谓之糟粕。”新前生气之处正是在此,可是气归气,她又很是清楚自己处境,“不过我说今个不回大内的确是气话,我心里有分寸,不敢当真惹恼皇帝二哥,他是娘家人,我不能当真同他反目成仇,可是女兄,我不想见到他们夫妇也是真,我讨厌刘俪吾,也讨厌二哥哥。”

相比于新前十几岁开始每年都被接到东宫小住,来和大望东宫柴睢做伴,新前真正和柴篌在宋王府相处时间更久,兄妹俩彼此更熟悉。

新前打心底里不喜欢二嫂刘俪吾,尤其自柴篌嫡子夭折后,柴篌在刘俪吾撺掇下与宋王夫妇生龃龉,新前从单纯不喜欢刘俪吾变成不喜欢柴篌夫妇两个,她讨厌二哥的不分青红皂白。

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新前不敢在背后妄议皇帝皇后,头疼地按按眉心:“女兄可否有何方法,能助我拒绝入大内,又不叫皇帝二哥记仇?二哥小心眼,但凡别人没顺着他的意思来,他就认为那是人家看不起他。”

柴睢哪肯总是帮忙,这回打算袖手旁观让新前自己处理,道:“还是与何泰钊一起带孩子入宫拜年罢,起码礼数上过得去,见到刘皇后时该道歉就道歉,该说好话就说好话,把刘皇后哄开心,皇帝便不会为难你,如若不然,等着皇帝做主叫你夫妻两个一别两宽,各自白头。”

“你吓唬我,定是在吓唬我,”闻得此言,新前心虚起来,“昨日平明时,我确实在宫门外一怒之下说了刘皇后几句难听话,可我所言皆是事实,她便是要给我穿小鞋,皇帝二哥难道当真是半点青红皂白不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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