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尘+番外(172)

作者:花唱 阅读记录

清清淡淡的。

没什么词汇量的我形容不上来,只能想到山中那一面清湖。

长姐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有人在湖面上轻轻地打了一个水漂。

“阿冉还没见过将军吧。”

我努力仰着头,用一个小女孩的仰慕追随着长姐飘扬的长发。

“怎么没见过,阿冉在话本里看过许多。”

而且,长姐现在的模样就是我心中少女将军的模样。

我的长姐曾经洁白妙年,微扬风发,提起弓剑就是一个飒飒天下。

会很清冽地冲我笑一笑,牵我年幼的手掌。

她在马上英姿飒爽,在府中却是温和柔软。喜欢穿软白的衣衫,会冲我弯眼睛,有时散下来乌黑的头发。

懒怠的下午也会如乡间邻里未出阁的小姐那样安静地坐在屋里,扶着针线做女红。

长姐的女红也是极其漂亮的,绣的一点也不比隔壁的王大娘差。她给我缝补刮破的衣衫,为我添置布偶,竹马,香囊。

五岁时,家仆带我出去赏灯,我便在集市上被人顺手牵羊,使了些法子偷走了。我被送到极远之地,山里的一处人家。那是家猎户,靠山吃山,我来了就多了一个依靠——我能干活,长大了还能卖钱。

后来我便被卖进了春欢楼。进去的时候年龄尚小,窦妈妈垂着眼皮子瞧了我一眼,摆摆手示意带我下去,分明是不满意的,却把我留在了楼里。

后来我无意间听到她跟龟公说——这孩子年纪虽小,但骨相漂亮,长大了定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胚子。

窦妈妈看人先看骨相,偏生眼光极好,于是便准得离奇,还从未走眼过。

先养着吧,亏不了。

龟公问:为何不现在就调?教?不少人可都好小姑娘这一口呢。

窦妈妈神秘地笑了笑,道:“这孩子乃是稀世珍品,不可多得,现在卖就贱了。”

于是我便算是楼里过得最舒坦的了。我不用接客,不用劳作,自有人为我送来一日三餐,因着夜游症的缘故,我每日夜晚还可以跟不同的姐姐们挤一个被窝。

但我一点都不敢真的松懈。

因为我亲眼瞧见过姐姐们是怎样生活的。

怎样陪着笑脸受人折辱的。

怎样哭号着求男人们松松手掌的。

她们逃不掉,死不了,甚至连记忆都在不断遗忘。

无法反抗,楼里调?教人的办法太多了。

后来也基本没人反抗了,何苦为了一口气日夜受着看不见明显伤口的毒打和折磨。

就都认命了。

我最先认识的其实是阿香姐姐。因为有一日我在楼里玩耍,不慎冲撞了客人,要受楼里的责罚,是阿香姐姐挺身而出为我辩驳。

但后来护庇我的却是阿茶。

窦妈妈不听阿香姐姐的话,抬手要罚我的时候,她起身道:“幼子无知,便罚我罢。”

窦妈妈最恨有人求情,当场便重重地责罚了她,无论我怎样哀求都没有停手。

我知道她最开始只是出于对小孩子的怜悯。但我感激她那日起身护我,后来便时常跟着她,黏着她。

当然——也粘阿香姐姐。

只是没有对阿茶姐姐那么依赖罢了。

我好喜欢她。

与她同处被下之时,感觉也与其他姐姐们不大一样。

再后来,水姐姐便来了。

又后来有一日,我竟在春欢楼中瞧见了我的长姐。

我没了记忆,尚不知是她,骨子里的本能却喜欢与她亲近,觉着她十分美好。

长姐和以前不同了。她真的做了将军,上了战场,真的饮下了边塞的月光。

长姐和以前真的不同了。她不笑了,也不说话了。曾经那个会很清冽地冲我笑一笑,牵我年幼的手掌的长姐仿佛被她藏了起来,现在露在外面的这个人——沉默寡言,波澜不惊。

若她眸中少三分经历——该是何等令人倾慕的美好模样。

我的会清清淡淡笑一下的长姐并没有完全消失,有时候大家还是能瞧见曾经那个十六七岁,提剑奔马的飒爽少女。在她立在长街上,转首一接绣球的时候,在她躺在太师椅上,翘着一条腿睡懒觉的时候,也在她跃上骏马,长弓飞星的时候。

记忆恢复前,我并不清楚我的人生应当怎样过下去。只知道要与阿茶姐姐在一处,不能忍受离了她。

现在却明白了。春欢楼已倒,罪业都被焚烧,所有被禁锢其中的女子都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自由。

是我的长姐,我的亲姐姐,天家王女暮城雪,用生命为所有春欢花女们换回来的自由。

***

两日后,边声起率十万王军护卫太子杀回楚京。那晚他解决林涛以后就遇到了暮广,然后护送他出城,所以并未参加后来的战斗。只听说那夜楚京的血,漫溯如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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