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珠(11)

作者:万恣意 阅读记录

楚念生叹了口气,“既然副阁使下了逐客令,手下也不好再留。”

他说着扬扇转身,扇底的风随动作拂到沈怀珠面上,他往前行了两步,又停下提醒:“忘了告诉你,会有人与你暗中接应,助你行事。”

说罢不再停留,还非常贴心地把外间睡倒的绿凝扶好,悄无声息出了这方府邸,

沈怀珠躺回床榻,思绪万千。

齐韫数次以她之名插手幽州之事,甚至不惜得罪副使曹辕,如此独断、莽撞,有违他平日之风,甚至有些反常。

他到底想做什么?

沈怀珠在一片混沌中逐渐睡去,再醒来,是在齐韫怀里。

她开始以为自己是做了什么可怕的梦,大惊之下开始推拒挣扎,却被齐韫牢牢箍住。

“别乱动。”

将明未明的天色,残月悬挂,东方既白,萧冷的秋风直往身上吹,沈怀珠打了个寒颤,这才发觉自己不在屋内。

晃目的亮色映在她和齐韫身上,沈怀珠顺着望去,看见一片火海。

泉章与其他侍卫来回奔走着灭火,一旁的绿凝灰头土脸,愧道:“全怪婢子睡得太沉,没有照看好烛火。”

沈怀珠反应了好一会儿,脑中突然就搭上了某根弦。

楚念生走前的那一扇子!

这老狐狸!倒是不怕烧死我!沈怀珠暗骂。

眼前景像旋动,齐韫横抱着她转身,一路往主院大步行去。

他将她安置在与自己相邻的空房,又与绿凝简单交代一番,很快走了。

绿凝为她备好热水,沈怀珠在浴桶旁解开衣衫,细索间忽然摸到掖在袖中的字条。

她借口支开绿凝,快速展开一看——

助副阁使一臂之力,不必言谢。

连字迹都带着说不出的狡诈。

沈怀珠冷笑,果然是他!

那扇底定是藏了没有味道的迷香粉,偏偏夜中黯淡看不见粉尘,她也未曾对他设防,就这么着了这老狐狸的道!

人若无事便是一臂之力,若有事只能怪她倒霉。

沈怀珠在绿凝进屋前把纸条撕碎,心中暗暗记下这笔账。

等入了浴桶,绿凝一边伺侯她沐浴,一边絮絮叨叨回忆当时的情景。

“……婢子就瞧见郎君只身闯入火中,一把将娘子抱了出来,那样大的火,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沈怀珠即便背对着她,也能想象出她此刻钦佩的神情,于是应了一句:“这次多亏郎君。”

绿凝得到肯定,说得更欢,沈怀珠却没有再听。

屏风内热雾弥漫,混着澡豆的清香沾在她湿润的眉眼,她淡淡地想,齐韫哪里是在紧张她,他紧张的,是能够作为棋子牵制陇右的,必须完好无损的沈氏女。

不过这样也好,互相利用才不会有亏欠。

她的神情终于覆上那层冷漠的锋利,显露出原先本色。

没有亏欠,才能够干脆利落。她如是想。

第9章 蚀骨散

主院的左室要比暖阁宽敞许多,内里从紫檀嵌玉的架子床,到一旁的云纹方角柜,再到透雕鸾纹的玫瑰椅,一应全新摆件,仅用半日时间,便都置办齐全。

此时的鹊尾炉内熏香袅袅,红木妆奁镜光潋滟,倒映出少女如勾似画的眉眼,她百般聊赖,绕着一缕被烧得焦黄的发,隔过花窗,不经意望向侧面漆黑紧闭的房门。

齐韫大约对居所无什么太大要求,这临住的府邸买在离北城门较近的深巷,占地亦不大,应是打算只住他和泉章两人。

她的出现打乱了他们的计划,腾出另一头小院也堪够用,偏偏如今暖阁被烧,连带着勾连的其余房屋也被牵连,齐韫无计可施只能把她带入主院。

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

不得不承认,楚念生虽烧了她的头发,却的确助她走了步好棋。

“娘子,可要婢子替您梳妆?”

绿凝已见沈怀珠在妆奁前枯坐一个时辰,昏暮前泉章曾来传话,说郎君今夜早回,让娘子稍候些时间,两人一同用饭。

她猜想娘子应是欣喜的,不然也不会用篦子细细梳着烧焦的发,暗自苦恼许久。

现下也不知是否太过烦闷,好一会儿才含糊应她,绿凝闻声上前执起奁内的桃花粉,忽听镜前的人道:“绿凝,那熏香呛得我难受。”

绿凝回头,望向身后几案上的漫着香雾的鹊尾熏炉,想起今早娘子从火中出来,被呛得喉音生哑,双面泛红,不由得如临大敌,赶忙放下手中的香粉瓷盒,端过熏炉出去了。

沈怀珠则瞅了眼被揭去盖子的瓜棱形香盒,伸手盖上,放回了原位。

他们这样的人,最忌往身上沾染气味,尤其是这些浓郁而特殊的香气,看不见摸不着,却往往会给他们最为致命的一击。

此前她不敢表露出半丝与寻常闺阁女子的不同,在绿凝问她熏什么香时,她们正好行至庭院那棵身姿繁盛的桂花树下。

沈怀珠想了想,说:“万杵黄金屑,九烝碧梧骨。这芳香尚能延续十来日,可一旦落雨,香味被风雨吹散,便可惜了。”

绿凝没读过书,可也能忖度出其中意思,当日便摇下些桂花来,交由她亲手制成木犀香。

她彼时往里和匀了淡水,窨的时日亦短,香饼气味微淡,可依旧沾身。

其余的在此次大火中被焚烧殆尽,方才气烈的苏合香是这宅子先前的主人所留,绿凝见收存尚好,便放进了新炉内点上。

沈怀珠想,不若以此次事故为由,绝了这熏香路,至于那些令人鼻尖作痒的胭脂水粉,之后少碰便好。

绿凝不大一会儿便回了,还带来了齐韫回府的消息。

她往窗外看,果见廊庑上颀长的身影一晃,侧边传来房门响动的声音,烛火很快点亮。

泉章在外道:“娘子,郎君稍后入内。”

她脚伤未愈,不宜多动,齐韫倒也迁就她,全按照她的意思来。

等齐韫过来,看见食案上除了些寻常饭菜外,还搁着壶上好的瓮头春,落座的动作微顿,神色一言难尽。

两端酒盅尽满,沈怀珠执起一杯,眼神诚恳:“齐郎君救我于危难之地,予我以容身之所,从上回龙嘴山之险,到今日火海之恩,我心感念,无以为报,唯借此酒,谢厚谊。”

说罢收臂欲饮,被齐韫拦住,“你脚伤未愈,不宜饮酒。”

沈怀珠看向虚按在自己腕骨上的手,又对上年轻郎君略带隐晦的眸光,弯唇笑笑:“我特地问过大夫,饮少许无碍。”

她抬手,腕骨上的力道未去,反倒实实压下来。

“以茶代酒足矣。”他坚持道。

两人无声僵持,杯中酒液轻漾,琥珀般的酒色润泽如玉,倒映出上面交缠的腕与手。

少顷,小娘子展颜,当先收了手,温声道:“那便听郎君的。”

举盏对饮,两人方要动筷,忽听院外纷杂乱响,绿凝惊声尖叫,同时后窗轰然而破,黑衣人扎进屋内,一剑刺来。

面前未动的饭菜被齐韫扬手掀去,兜头盖了黑衣人一脸,沈怀珠只觉得腰身骤然一紧,天旋地转间被带着出了房门,稳妥放于黑暗角落。

齐韫迅速抽身离去,黑衣人直缀着他去,四边暗卫早已出手,院中混做一团。

绿凝颤着腿寻到沈怀珠时,却见那柔弱的小娘子比她镇定多了,她扶着栏杆支撑着不便的腿脚,一双眼睛牢牢盯着院中乱况,分外专注。

“郎君!接着!”泉章匆匆取剑返回,扔进齐韫手中。

银剑铮然出鞘,迎上对面锋芒,游转于黑夜之间,凛冽生寒。

沈怀珠在黑暗中很快看出了其中关窍,这些黑衣人皆是逼着齐韫去的,他们招招狠厉,却又招招留着余地,一旦对上护主的暗卫又是生死不论的路数,目的很明显。

重伤齐韫,而不是杀了他。

倏地一道白光袭来,打断了沈怀珠的思绪,又是一道利风,面前的剑锋被挑开,相缠着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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