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天策(230)

作者:苏渔川 阅读记录

杜康谦逊地笑道:“小事儿……”他转过脸来向陆鸿拱手赔了个罪,“少东家,小的也是事急从权,把朱福那家伙攀到您长辈上去了,得罪得罪。”

陆鸿向他赞许地点了点头,说道:“你做得很好,以后有甚么事还是你出面打点。咱们就按这个身份,我是少东家,洪叔是掌柜,你们二位是伙计,记着了!”他顿了顿,又说,“那份地图早晚露陷,咱们不能再用‘保海’这个名号了,就叫‘胡氏商号’。”

几人都答应下来,洪成道:“咱们得尽快到前面换了骡车和行头,我瞧那个泉三周可不是省油的灯。”

陆鸿双眼微微眯了起来,点头道:“洪叔说得不错,快到业态城时咱们便找个偏僻所在把骡车弃了,步行进城。”

洪成点了点头,并没有对这个决定提出异议。

一行人走了一段,原先还熙熙攘攘的人群却渐渐冷清下来,有些人下了小路,却没有再往大道上来的,一直到傍晚时分,路上的行人只有愈发稀少,除了几个成群结队的商队,便剩下了他们这四批人马。

陆鸿瞧瞧左右,忽然赶着骡车下了大路,一头钻进了道旁茂密的杂草之中。

那些乔庄的亲兵们都停了下来,不明所以地望着两道深深的车辙,还有倒伏一片的杂草,面面相觑,也不知将军是个甚么路数。

不一会但见陆鸿他们各自背着行李褡裢,从草丛之中不行走了出来,向亲兵们使个眼色,便自顾自地埋头赶路。

到达业态城时,天色已经擦黑,此时道路上已经再没有半个行人的身影。

而且最让他们吃惊的是,这个坐落在一片山洼空旷地的所谓的“城”,竟然连半点城墙的影子也没有,就这么坐地朝天地敞开着,放眼望去尽是杂乱无章的茅草屋,简直就像是一个原始社会的部落群……

只有在这片聚居地中心,这山洼之中地势最高的一片土陇上,有一圈木桩围着的区域,从外面看不到其中的景况,只有一个灰瓦屋顶从木桩围栏的上沿探出一角来,显示着几分庄严肃穆的意味。

一柱柱青灰色的炊烟从茅草屋外面袅袅升起,将这个青山环抱的聚居地的上空染得雾蒙蒙的一片,通进业态城道路两边,斜向外钉着两排削尖的简易鹿砦,几个身披竹片甲的士兵挎着横刀,没精打采地在鹿砦中间拦着道路。

这些人一见陆鸿他们的商人装束,便用横刀敲了敲斜挂在一根木桩上的牌子,上面依稀写着:商人入城者,每人纳税三百。

陆鸿向身后使了个眼色,杜康立即会意,翻出一贯另二百钱,先缴了他们四人的“税”。谁知那个负责收账的士兵数也不数,指着身后的一架天平,示意他自己去称量。

那天平横架着一杆铁杠,左右各按了一只脸盆大的木斗,另外一名士兵从地上拣了四块石码,放进左边的木斗里,那天平顿时倾斜过来。

杜康又好气又好笑,这些人非但懒得出奇,花样倒还挺多。他只得乖乖地将一千二百钱放进另外一只木斗,谁知沉是沉了一些,只是并不水平,那收账的士兵便示意他再加。

杜康这回不用陆鸿吩咐,又掏出将近三百钱,分三次投了进去,直到手里的钱都投尽了,那天平才颤巍巍地水平过来……

第二百零五章 步步皆是凶险

怪不得那些商人无法与当地土人直接交易了,只进城缴税这头一关便难住了九成九的人……

他们一行十六个人原本应交税款四贯另八百钱,实际上交了六贯还饶下八十六个子儿!

当官的贪赃枉法,在朝廷法度之外擅自收取苛捐杂税;办事的有样学样,甚至举一反三,增收加敛,索取无度!

陆鸿他们开始渐渐体味到船头儿对安东的描述了,而且在他们亲眼所见之中,似乎那些听起来叫人无法置信的言语都有些“言不符实”。

仅仅是进个所谓“城门”,便要撒下去平常小本买卖几个月的收入,还做甚么生意?

进了门之后,再看看业态城里那些“居民”们,一个个衣衫褴褛的土人们或蹲或坐在他们的茅草屋外,用麻木的眼神打量着他们这群不速之客。

他们大多都是面黄肌瘦,身子单薄得好像一阵大风便要刮走,这根本不像是平民,倒好像是从远方逃荒来的难民……

貌似想要从这些人手里挣回进门的“份子钱”,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就在陆鸿一行人经过的路边,一个半大的女娃正从土灶边的木架子上,取下两块不知掺着甚么碎料的酱褐色豆饼,丢进刚刚煮沸的汤锅之中,用一把木勺来回搅动了两下,便排了几只黑乎乎的陶碗,盛舀着半干半稀的饼渣子粥;旁边一个扎着头巾的妇女,敞着半边衣襟,怀里抱着一个光着身子的吃奶娃娃,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挤弄着自己干瘪的乳*房……

那妇女见了陆鸿等人,原本有些呆滞的面庞忽然抽搐了一下,然后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陆鸿见了她这般神情,在这大热天的背脊里不禁蹿上一股寒意!

他身为整个安东的副都护,看着自己治下的民众如此艰难困苦,心中顿时像打翻了佐料架子,一时间百味杂陈。但是他回头瞧瞧那些守门士兵冷漠的眼神,便猛然惊觉,并打消了给这家人送钱的念头,带着众人快速离开了这片区域。

这业态城里约莫住着两千户人家,数千顶茅草房将那块高高在上的土陇小寨围在中间,陆鸿等人一路向前走去,他们的目的地是在距离那土陇不远的市集,在那里能够找到一些饭馆和住店——这是杜康缴钱时向守门的士兵问来的。

不过他们越往里走,眼中所见的土人境况竟然渐渐地改善了一些,只从他们端着的陶碗中来看,至少在吃食这一块总是要比初进门的那一片要好得多。

虽然也有人家喝着杂粮粥,也并不见得多么浓稠,但是至少能够偶尔见到一碟子野干菜,或者咸菜团……

再往里走,甚至能看到个别的人家手里捏着小得可怜的、窝头样的吃食。

等到了那片市集时,就更加热闹了一些,并且出现了明显是汉人样貌和装束的商贩,开着各色样的铺子,不过卖的大多是一些常用的物件:米、布、酒、盐,并且有相当数量的土人揣着不算少的铜钱在这里“消费”。

整个“商业区”呈一个环形,一直排布到那土陇下方,而且从那些土夯砖垒的商铺缝隙当中,能够清楚地瞧见通往土陇上的道路两边,每隔几步便有一名身披竹片甲、手指横刀的士兵神情肃穆地守卫着。

陆鸿算是看出来了,整个业态城的布局就是以富有程度,从土陇这个中心向外辐射出去——越靠近城内的便越富有,越往城外去的便越贫穷!

原来这就是一个等级分化十分鲜明的社会……

“这简直就是未开化的蛮荒之地!”范翔在后面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虽然并没有人对他的感慨表示赞同,但是大家都在心里默默地认可了这句话。

而且过了不久,连一向都没怎么发表意见的洪成都接了一句:“安东的现状恐怕连高句丽时期都大大不如,怪不得会有如此频仍的反叛和暴乱了……”

大家都暗暗叹了口气,陆鸿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说道:“都别发牢骚了,这里恐怕耳目众多,咱们先找个旅店住下再说。”

说话间就瞧见了一个挂着“安顺客栈”字样的店面,杜康不用吩咐便抢先一步进了门去,找到开店的掌柜,也是一个汉人。

他进了门便堆起笑脸,问道:“掌柜,还有没有空房?”

那掌柜见他和气,也打起十二分的殷勤,说道:“三等的大间没有了,只有二等和上房——”他拿眼光向陆续进店的十几个人身上一扫,并且在陆鸿身上多留了一瞬,已经将各人都打量了一遍,“二等房住三位,七百个钱一间;上房只一张床,住一位也成,两位也成,总之是一贯钱一间,瞧各位都是中原老乡,又是生面孔,今日让两成的价儿,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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