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君(127)

作者:坠欢可拾 阅读记录

一个嬷嬷领着两个丫鬟取了刀和金柑过来,见程廷去而复返,正要出声请他进去,就见程廷扭头走了。

“三爷怎么了?”

“不知道。”

程廷眼睛小,怒火再如何中烧,外人也看不大出来。

他气冲冲回了顽乐居,一屁股坐到床上,往后一躺,翻了两个身,又猛地坐起来,研墨铺纸,提笔写了三张请帖,见那上面墨迹总也不干,便俯身猛吹。

吹干墨迹,他将三张帖子一折,叠在手里,走到门口看了看天色。

天还没黑。

怎么还没黑?

他恨天黑的晚,把胖大海招过来,将拜帖交给他:“送一张给王景蛤,一张给孙景,一张给毕四,请他们去吃饭,就说我在济州,打听到了春闱的消息,拜帖上不便写,让他们务必到。”

胖大海点头应下。

程廷又道:“你到庆北燕馆去订一桌席面,要最好的。”

胖大海小心翼翼提醒主子:“三爷,老爷不让您挂账。”

“我说了要挂他的账?”程廷一瞪眼,“悄悄跟掌柜的说,挂王知州的账,他儿子吃的,难道还怕他赖?”

胖大海心想王知州是不会赖账,但是会告状。

程泰山若是知道了,这位小爷又免不了一顿打。

但是程廷自认为有程夫人这张护身符,并不怕程泰山的巴掌,俯身在胖大海耳边调兵遣将:“就是这三个,叫他们都来,改天我摆席面谢他们。”

胖大海嗅到了兴风作浪的气味,然而忠心耿耿,豪不迟疑,揣着帖子,抬脚就走。

程廷换一身皂色圆领窄袖长衫,戴一顶幞头,蹲在屋子里看刻漏香,酉时一过,立刻出门。

天已经黑了。

天黑起来,是毫无预兆的,好像夜幕就是忽然拉了下来,天幕之上挂着锋利的一弯月和几点疏星,全都是清冷之景。

程廷用一块肉饼贿赂了大黄狗,牵狗出府门,门子还不知道程夫人已经打算将爱子禁足,一见是程三爷,立刻开门,门还未关上,就听到程廷呵斥那狗:“程素宁!现在是拉屎的时候吗,快点!”

门子听这这个名字隐隐耳熟,随后猛地想起这是程家大姑娘的闺名,登时心惊肉跳,“砰”一声把门关上,捂住耳朵,暗道:“我的三爷,您那位大姐可还没走呢。”

程廷骂完大黄狗,用力拽紧缰绳,不许它往泥地里钻,一头钻进了夜色之中。

王景华、孙景、毕家老四,也在夜色下骑马赶往裕花街。

毕老四也有了十四岁,然而个子还没莫聆风高,人胖,好似一只大肚黄沙缸,他还没去过裕花街,今日终于能一开眼界,已经喜不自禁,满脸洋溢着雀跃神色。

王景华鄙夷地问他:“老四,你什么时候和程三勾搭上了?你连秋闱都没参加,他竟然要跟你说什么春闱的消息。”

毕老四不敢与程廷有丝毫的瓜葛,摇头道:“我和程三从来没说过话。”

孙景在一旁道:“他能有什么春闱的消息,就算有,也是告诉邬瑾,怎么会告诉咱们,我看他这是鸿门宴,来者不善。”

“哼,不管真假,都不能错过,万一他真有消息,要咱们帮忙呢?”王景华鼻孔朝天,“再说,怕他个屁!”

他嘴上说不怕,其实做了万全的准备,随身携带了一根烧火棍,只要程廷对他不利,他就把程廷敲的满地找牙。

等到了裕花街庆北燕馆,程廷已经等在大门口,见了他们三人,就露出个如沐春风的笑脸:“哟,你们三位来了,快请进。”

至于大黄狗,不知道让他藏到哪里去了。

他越是这样笑容满面,王景华就越是起疑心,认定了程廷拉不出什么好屎来。

他翻身下马,捏紧了烧火棍,歪着嘴角笑了一声:“程三,你捣什么鬼,是不是想给那卖饼的报仇?”

第159章 夜路

程廷眯起眼睛,脑子极快地转了两圈,暗中咬了牙——必定是邬瑾给聆风报仇,让姓王的小人给害了。

他暗道:“等着吧你,敢惹小爷的人!”

他看向王景华:“邬瑾?你又招惹他了?没讨着好吧,他力气可不小。”

王景华冷哼一声:“你不知道?”

“我刚回来,知道什么?”

王景华见他是真不知情,就把手一摆:“我可没招惹他,他都巴结上莫节度使了,谁还能对他不客气?”

“那就好,”程廷双手环抱在胸前,往门里走了一步,“来,都进来,菜都上好了,就等你们了。”

他一边说,一边回头盛情邀请,王景华拄着烧火棍,跟着他迈步进去,心想我倒是要看看,你这蠢货能耍出什么花招来。

四人到阁子里落座,酒菜香气浮动,让四人之间和气不少。

程廷看一眼烧火棍:“怎么,瘸了?”

王景华把烧火棍倚在身后墙边:“打狗棍,要是有恶狗作乱,一棍子下去,不打死也打残。”

“哦——”程廷啧啧两声:“遇到恶狗,你把嘴一张,那狗还能咬的过你?”

王景华怒目而视:“你要是再这么说话我就走了。”

“别啊,给我个机会,我是来加入你们的啊。”

“没看出来。”

“这还看不出来?”程廷捧起酒杯敬他,“咱们景——华多厉害,都会使打狗棍了,了不起!用烧火棍的打狗英雄!”

王景华听他阴阳怪气说了一大堆,顿时就憋了满肚子的气,抬手将酒杯递到嘴边,一仰头喝了个干干净净。

孙景凑上前去:“我也敬一个,锦上添花。”

程廷趁此空隙,扭头看了一眼毕老四。

从前也见过,但是从未细看过此人,此时细细一看,见此人真是又矮又胖,地缸一般,两只眼睛直往门外瞅,盯在路过唱小曲的姑娘身上,一副猥琐神态。

纵然绫罗绸缎裹身,也是屎上雕花。

他第一个念头,就是把毕老四痛殴一顿,丢入粪坑,但现在动手,就白白跑了死蛤蟆,实在是不划算——死蛤蟆别的本事没有,逃命的本领倒是很不错。

暂时不能揍。

程廷一口气吃了三个小饼,压住了蓬勃的怒火和力量。

“吃啊,别客气。”

王景华抄起筷子,夹了一个饺子:“你有什么春闱的消息?”

程廷又敬他一杯:“此事说来话长。”

王景华道:“长话短说。”

“短不了。”

随后程廷开始滔滔地说,王景华听了半晌,觉得程廷好像是说了关于春闱的事,譬如可以掏钱买好的号舍,又像是什么都没说——买号舍的事情,不是人尽皆知?

在程廷的故弄玄虚之中,他莫名其妙地吃了七八个饺子,半条鱼,喝了整整一壶酒。

孙景吃的略多些,至于毕老四,因为家中人多,家里从早到晚为了一块糕点勾心斗角,致使他见了点好吃的就没命的往肚子里填,直接撑到了嗓子眼。

唯一不满意的就是没有点花牌。

桌上杯盘狼藉,王景华醉醺醺出了门,孙景带了三分醉意扶着他,感觉骑不成马,干脆让伙计把马好好喂上,明日再来取。

毕老四挺着肚子,连饱嗝都不敢打,捂着嘴往外走,同时因为吃的太多,头脑发昏,连最简单的问题都没法思考了。

走了半晌,孙景忽然回头:“程三没来?”

王景华也停住脚步,跟着回头,果然不见了程廷踪影,同时记起自己的烧火棍忘拿了。

“别管他。”王景华打了个酒嗝,扭头继续走。

程廷一贯如此,走到哪里都能遇到狐朋狗友,州学里的同窗他都熟,图南书院的学子他也熟了一大半,出门在外,时常像只花蝴蝶似的,四面八方穿梭。

当真不管程廷,三个人亲亲热热往知州衙门走,先送王景华归家,一边走,一边点评今日饭菜。

“程廷跟他爹一样,就知道个吃,长的也跟他爹一样,像个莽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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