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君(272)

作者:坠欢可拾 阅读记录

泽尔明明一只手就可以捏死眼前的文弱书生,不知为何,竟先怯了,随着他的脚步往后一退:“你管不着!”

与此同时,花园里爆发出一阵稀里哗啦的响声,随后只听到程廷大喊:“痛!痛!”

紧接着便是一阵狂呼乱叫,程廷的脚步声沉重响亮,拖沓着往月亮门的方向奔逃。

他正要夺门而出,身后莫聆风两手扛着一个硕大无朋的雪球,“砰”一声砸在他后背上,他“啪”的一脑袋栽进雪堆里,蠕动两下,翻过身来,仰面朝天,试图一跃而起,跃了两下,结果只有肚皮在起伏。

他假装自己并没有鲤鱼打挺过,翻身一咕噜爬起来,莫聆风已经奔向了邬瑾:“邬瑾!程三打我!”

“我没……”程廷像条大狗,疯狂摆动,抖落浑身积雪,“我只是拿个小雪球,轻轻砸了她一下。”

邬瑾听了这话,收起伞,倚着墙边放下,弯腰捧住莫聆风的脸:“哪儿?”

莫聆风顺着他手上力道仰头,伸手指向自己额角:“这儿。”

邬瑾见她所指之处有块小小红印,不到片刻就会散去。

他笑着松开手:“有点红。”

莫聆风搀着他往里走:“我让人去取你的药来,你多留一会儿。”

“好。”

“李一贴的药能镇痛吗?”

“能,比京里的药好。”

程廷金鸡独立,一手扶墙,一手脱下靴子,哐哐往外倒雪,交换一条腿继续倒,两只鞋都穿好后,他将头从月亮门探出来,左右看了一眼:“泽尔,见到我家胖大海没?”

他看到泽尔的神色不对,好像是忽然间病了一样,目光也阴骘,刚想问他,就见泽尔将埙狠狠掼石板地上。

陶埙立刻发出清脆的碎裂之声。

他的怒气无处可去,没有人在意他,没有人关心他,他在这里不值一提,他只是一个侥幸活命的俘虏。

他大步流星离开这里,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穿梭在这座几乎化作鬼神的宅子里,心里空空荡荡。

程廷立在原地,看向地上摔碎的埙,很有经验地想:“心碎了。”

他一扭头就往花园里跑,沿途抓到了去官房的胖大海,换上干净鞋袜,再走两步,忽然灵光一闪,呆站着不动了。

泽尔像邬瑾!

两人不在一起时,谁也不会想到这南辕北辙的两个人相似,除非是将其中一人的面目牢牢刻在心里,时常想起,才会发觉。

但这两个人站在一起时,就会发现眉眼之间像了五分。

他再一算泽尔出现的时候,正是邬瑾去了京都之后。

邬瑾应该没有发现——他是书虫,不会对镜贴花,对自己长成什么样,恐怕很模糊。

他得瞒住他。

程廷奔向水榭,殷南蹲在水榭外石柱上,目不转睛盯着邬瑾,面露茫然。

她记得邬瑾虽然不是练家子,但猿背蜂腰,火色鸢肩,能拉力弓,能骑快马,眼前这个她一根手指就能揉死的,实在不像是邬瑾。

片刻后,她看邬瑾对着莫聆风完好无损的额角嘘寒问暖,总算是找到了邬瑾和过去一致的地方。

她翻着白眼蹦下石柱,心想:“还真是姓邬的傻子。”

第340章 亲近

程廷心事重重,钻进水榭——水榭三面都遮以帷帐,进出的那一面,垂挂两块帷幔,呈“八字”分开,里面摆放一套桌椅、一个熏炉、一个炭盆,一条老狗。

他和莫聆风这个狗东西对坐,端起下人刚送来的茶,一饮而尽。

桌上摆放着一盏炖的冰糖梨水,他转头问下人:“炖梨厨房还有没有?”

下人刚要答话,莫聆风就道:“我不吃,邬瑾不能吃,你吃。”

程廷大喊一声胖大海,端起梨水:“我不吃,我是想惠然能吃一点。”

他转身小心翼翼交给狂奔过来的胖大海,胖大海连忙捧住,小步去厨房换成陶瓮,用食盒装着提出去。

莫聆风目光从糖捧盒上移开,问:“还有几个月?”

“两个月,”程廷吃一根楂条,“大名还没取,小名叫阿彘。”

大黄狗“啧啧”两声,显然对阿彘这个名字嗤之以鼻。

他轻轻踢大黄狗一脚,看向邬瑾:“今天比起昨天,有没有好一点?”

邬瑾靠向椅背,两手架在椅子扶手上,舒缓自己腹中虫咬蚁噬般的疼痛:“好多了。”

莫聆风扭头望他额头:“李一贴说你不能出汗,热不热?”

邬瑾摇头:“没动弹,不会出汗。”

程廷冲莫聆风挤眉弄眼:“走,咱们给邬通判堆个雪人看看。”

莫聆风看他有话要说,随他起身出水榭,去堆那个已经堆了一半的雪人。

程廷见距离足够远,立刻凑到莫聆风身边道:“你明知道邬瑾回来,还把泽尔带回来,你长点心,没有姑娘家这么干的!”

莫聆风诧异:“你看出来了?”

程廷团起一个雪球,摞上雪堆:“我又不瞎!邬瑾还病着,要知道你移情别恋,一准气的起不来。”

“我没有移情。”

“那也不行,你想邬瑾要是在京都,也找个像你的小姑娘,磨墨添香,你怎么想?是不是也得气死?”

莫聆风沉默了一会儿:“那他一定很孤单。”

程廷满嘴的话,骤然咽了回去。

那个时候,好像正好是邬瑾去京都,他去济州的时候。

姑父又病着,她一个人上战场、回家,该多孤单啊。

片刻后,他给潦草的雪人插了根树枝:“还好邬瑾没看出来,不然我这颗心都给你们操碎了。”

“看出来了。”

“不可能,他又不照镜子,哪里知道自己长什么样。”

莫聆风看一眼长的像是天生风骚但是内心纯情的程廷,刚想告诉他邬瑾上朝得正衣冠,天天照铜镜,就听程廷大叫驴似的“嚯”了一声。

两人抬头一看,泽尔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正在水榭中和邬瑾说话。

泽尔站的笔直,连说笔带划,脸上有怒气,邬瑾坐着未动,仰头望他,聆听他夹杂着羌话的一长串后,才慢条斯理说了一句。

程廷赶紧拽着莫聆风往水榭中去,伸出手掌,把泽尔的脑袋推的转过去:“泽尔,你们羌人爱喝酒,我家里有好酒,走,上我家喝去。”

泽尔的脸在他手掌下挤成一堆,挣扎着没能转过来。

他故意对着邬瑾满脸跑眉毛:“不用谢我,你们两个好好说会话。”

他使劲力气搡泽尔,再扭头唤大黄狗:“二狗,回家。”

大黄狗大喘气站起来,蹭到程廷脚边,程廷弯腰抱起来,一手狗,一手泽尔地走了。

莫聆风坐回去,把冻的通红的两只手放到铜火盆旁边暖着:“他和你说什么?”

“说他的神,”邬瑾看她的手,手指修长纤细,指尖粉红,如花散开,“还有他的母亲,他母亲是汉人,但他认为自己属于羌人,属于天地之神,与汉人不相干,他也不喜欢汉人。”

他无声轻叹。

莫聆风道:“他的母亲早已经死了,父亲叫我杀了。”

邬瑾的声音渐低:“我有个姑姑,嫁给了羌人熟户,两年后连同羌人一起失踪,我爹娘每年都会祭奠她,也许是,也许不是,他没说他母亲名讳。”

他看莫聆风今日穿的一件紫色长袍,从前她穿鹅黄、草青、花粉居多,近两年来穿紫、红多。

紫衣上,金丝银线绣着繁复花纹,雪光和天光从帷帐透进来,将那花纹照出幽光,她的眼眸、项圈、衣角,全都流淌光辉,使周遭一切黯然失色。

莫聆风想了想:“不必知道,他是羌人,他的灵魂不属于这里,徒增烦恼……你和他说了什么?”

邬瑾的声音悄然冷了下去:“我问他,何时被俘,他还是没有回答。”

莫聆风想了想:“去年五月。”

她正要收回暖烘烘的手,邬瑾却忽然抓住她的手腕,猛地一拽,将她拉的起了身,随后揽住她腰肢,用力带入自己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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