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君(293)

作者:坠欢可拾 阅读记录

邬瑾知她说的是那尊地藏菩萨,点头道:“好,我们还要办作坊。”

两人喁喁地说着作坊一事,说完后,莫聆风忽然道:“让侯赋中写两份奏书,魏王的死讯另写一份,晚两个时辰从递铺出发。”

“我明日便去一趟侯府。”

莫聆风伸手捏着腰间荷包,取出埙来,放到嘴边,吐气吹了一声。

埙声“呜——”的响彻书房,震动窗纸,传到屋外。

一声过后,埙声成调,前所未有的悲声飞越屋宇,散入天地。

一曲终了,邬瑾提笔写道:“寒鸦栖冷州,劲风遭水囚。难预料今朝离愁。寨外荒垄乱坟头,泪怎收,需沽酒。”

埙声、悲声在宽州街巷回荡,悄然附着在各人准备的奏书上,潜入京都。

十月二十一日亥时,太子还未入睡,在殿中习字,忽然耳边聒噪,手上笔一顿,一副好字毁于一瞬,登时拧起两道眉毛,不等他发作,一个内侍已经奔进来,“噗通”一声跪地:“殿下!陛下令您速去延福宫!”

太子立刻搁笔:“更衣,来传话的是谁?”

他张开双手,让宫人脱下身上常服,听内侍说起传话的人是张供奉干儿子,当即拧紧眉头。

一个时辰前,有从宽州来的急递入宫,他想着是老二传递消息进京,并未放在心上,如今陛下夤夜召见,定是宽州有变!

宽州有重兵,形势极其复杂,他一向不愿意沾染,自魏王前往宽州,才试着和宽州州官联络,不料无一回信,他本就忧心,眼下越发焦急起来。

为他系丝绦的宫人动作略慢,他不由恼道:“一根丝绦都系不明白,要你何用!”

那宫人唬的面色苍白,跪在原地不知所措,其他人也忙跪下请罪,太子自己伸手系上丝绦,骂一声蠢货,抬脚往外走去。

太子到延福宫时,延福宫灯火通明,内侍层层站立,中宫撵架、仪仗竟然也在此处。

他心中越发疑惑,一个内侍刚要迎上来,殿门忽然一开,张供奉送了太医出来,见太子已到,忙让小内侍送太医出去,自己走上前来迎太子。

他行了一礼:“殿下来了,陛下等着呢。”

太子边走边低声问:“供奉,陛下是不是伤风了?延福宫临湖,冬日住着还是不妥当。”

他知道张供奉嘴紧,并没有指望从他嘴里听到只言片语。

不曾想张供奉竟低声道:“陛下方才吐血了。”

“什……”太子迅速将声音压下去,心如擂鼓,身上出了一身汗,手脚却冰凉,来不及去想张供奉突如其来的善意,提起衣摆,一脚踏上两个石阶,急急冲入殿内。

第366章 奏书

太子一只脚迈入殿内,另一只脚还没有跨过门槛,就听一只瓷碗摔落在金砖上,砰然而碎,汤药“哗啦”一声,随之泼洒出去。

膝盖跪地之声也如此响亮,太子甚至能听到皇后身上华贵衣料“沙沙”作响,响彻大殿。

紧接着便传来皇帝上气不接下气的怒骂:“狼心狗肺!一个个......端着朕的碗吃饭......弄到这个局面,还要朕来收拾!”

碎瓷片不知在谁手中互相磕碰,药气弥漫,皇后低声劝道:“陛下龙体要紧,气大伤身。”

太子脚步不停,快步入殿,离御榻五步开外,便伏跪在地:“陛下,臣来迟了,请陛下责罚。”

他悄然抬眼,以余光查看殿内情形,只见皇后亲自捡起碎瓷片,放入渣斗中,宫人内侍跪了满地,皇帝在榻上半坐半躺,脸色发青,两眼下黑影重重,嘴唇发紫,胸膛急剧起伏,比起九月里因为死谏病倒那一回,更显憔悴,锦衣华服也掩盖不住的苍老和衰败。

宽州定有大事!

不知是殿中炭火太盛,过于憋闷,还是心中惶然,太子掌心被汗濡湿,皂色折角幞头额边也一点点浸湿。

皇帝冷冷觑他一眼,对皇后挥手:“出去。”

皇后不看太子,福身告退,殿中内侍宫人鱼贯而出,只剩下还在殿中伺候的几人。

张供奉火速上前,为皇帝摩挲心口,又使眼色让内侍擦去地面药汁,再送药来。

太子跪地不起,地上收拾干净,皇帝渐渐平复,并未叫起,内侍将第二碗药送来,张供奉正要伸手去接,太子膝行上前,捧住瓷碗,拿起汤匙,亲自喂到皇帝嘴边。

皇帝就着他的手喝完药,并不领他的孝顺,冷笑着坐起来,从榻旁小几上抓住一把奏书,甩到他脸上:“这下你称心如意了!”

十多封奏书“唰”地抽在太子脸上,太子半边脸登时红了大片,他顾不得火辣辣的疼痛,连忙去看落在地上的奏书。

捡起一张,他低头看去,就见是宽州知府李清于十月初九日所呈送,还未细看,就有古怪——宽州的奏书,上面却有朔州递铺的戳印,竟是辗转先送到朔州,再到的京都。

再看奏书,寥寥数语,却令人心惊。

“十月初七夜,知州府失火,谭旋溺亡于水,魏王陷莫府,有传信者,莫千澜杀之以儆效尤,并夺和谈先机,定十月十五日和谈,臣不明其谋,遣曹官往朔州送出此书,请陛下定夺。”

奏书在太子手中颤抖,太子言语无力,放下此书,再取一封,内容与李清的奏书大同小异,却没有递铺戳记,封函字迹,是吴鸿喆所写,拆开来看时,却是宽州转运使侯赋中所写,同样是十月初九日所书。

他记得侯赋中夫人和吴鸿喆夫人是本家,这封信,也和李清的奏书一样,避开了宽州递铺。

太子再看一封,也是如此,再看,还是如此。

莫千澜囚禁魏王,实控宽州,操纵和谈!

奏书上时间,距现在已有十多天,十五日和谈也已经过去,宽州如今又是什么情形?

这些奏书应该是这一两日陆续送到,没有一封是宽州急递,究竟是什么消息让皇帝吐血?

又是谁突破重围,从宽州送出急递?

太子满心狐疑,捡起散落的奏书,高高举过头顶,急道:“陛下,臣虽与老二不睦,却也是兄弟手足,绝不会因老二受难便得意忘形,况且臣与国朝一体,国朝不利,臣又岂敢有诛心之想!”

等皇帝示意张供奉拿走那些混乱的奏书,太子仰头直面皇帝:“陛下!臣斗胆一问,宽州情形如何?”

皇帝盯着他,片刻后从袖中取出今日急递,扔入太子怀中。

这封急递带着皇帝体温,太子拿在手中,微感嫌恶,面不改色打开,仍然书侯赋中所写,只看两三行,便目瞪口呆,继续往下看,更是呼吸急促。

“......魏王、臣、知府李清、叛贼莫千澜,十五日入堡寨和谈,金虏索高平寨为界,臣等要三川寨,金王子言莫家镇宽州,交还三川寨,魏王应允,魏王护卫忽出,击杀莫贼、金王子,金虏大屠寨外。”

看过之后,太子讷讷无言。

他是局内人,略一思量便知前因后果——莫千澜以十洲之财,引金虏、黄义仁入瓮,为莫聆风谋取宽州。

更有可能,谋的是天下——虽未反,却和反了无异。

他想莫千澜这个人,当真是阴魂不散,哪怕身死,也能让国朝笼罩在阴影中。

他跪的两腿发麻,将侯赋中奏书交给张供奉:“陛下,莫家不臣之心昭然若揭,臣愿领兵围剿宽州,救魏王于水火之中!”

皇帝喉间又翻起一股血腥气,闭上眼睛平复许久,徐徐吐出这口恶气。

“你监国已久,朝中情形,你一清二楚,如何围剿?”

太子思索片刻:“百驻军不如十壮士,十壮士不如一精兵,若从各州驻军挑选壮士、精兵,无需十倍于宽州,也可成事,户部上月有九成州郡登额,今年蝗灾大为缓解,宗室禄米开支减少,如再减去浮费……”

皇帝打断他:“谁来减去浮费?”

太子一时愣住。

浮费之广,文武百官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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