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君(324)

作者:坠欢可拾 阅读记录

种韬应声,伸手攥住黄韫书的胳膊,将他夹了出去,戚昌十分知趣,也跟着起身告辞,何卿早在莫聆风开口之时,就已经跑了。

屋中短暂安静,邬瑾开口道:“我来守高平寨。”

程泰山还是把眉头皱成一个川字:“我和你一起去,程家男儿,可以一用,火药也可以带来济州,就说是此次缴获的战利品,学着造了几个,以后光明正大的用。”

邬瑾摇头:“没有将士的城池,都是空城,多一个少一个都没有差别,将军放心,我守的城池,也牢不可破。”

莫聆风点头。

她相信他能孤身守住高平寨,如同他相信她能夺下望州。

游牧卿迅速点整队伍,牵来战马,邬瑾已经更换衣物,将手臂伤口紧紧包扎,穿上一身干净襕衫,因伤风恶寒,穿了御寒鹤氅,翻身上马。

莫聆风立在府门阶前送他,廊下两盏红灯笼,余光照着邬瑾面容,将他五官排布出刀削般的线条,眉目却很温柔。

邬瑾回眸一望,笑了一下——他看她站在灯下,身披宝光,威严尊贵,凤眼熠熠生辉,脖颈间金项圈光华满目,和第一次相见时一样。

十三年,他跨过他们之间的天堑,走到她的身边。

他郑重道:“再会。”

莫聆风手指微微一颤,眼中微光一闪而过,哑着嗓子道:“再会。”

再会两字,轻描淡写,却又万分沉重。

取望州是九死一生,守高平寨同样是凶多吉少。

此一别,也许再不能相会,再不能同看梅子青,花事浓,一旦细想,便是满心痛楚。

邬瑾转回头,扬鞭打马,疾驰而出。

一行百人,披星戴月,马不停蹄赶往宽州。

宽、济两州必经之道上,有五匹马拴在树上,低头吃草,石远腰间插着马鞭,两手打开,两条腿站个“八”字,拦在刘博玉身前,又将程廷挡在身后。

宽州与济州无异,已成孤岛,城中粮价昨日飞涨,侯赋中有心忠诚,无力报国,被迫登上贼船,开仓放粮,平定粮价,直至今日,城中黎庶都还太平。

无人知晓济州消息,只有等胜负两清,大事尘埃落定,他们才能从这一场旷日持久的困局中挣脱,知道谁才是赢家。

但聪明人明白,无论谁赢,国朝已无太平,宽州失莫家军,金虏便会攻城掠地,国朝失济州,战事便会迁延不断,长达数年。

程廷、石远、刘博玉,常在此处等候济州动静。

刘博玉伸手挡住身后苏名泉蠢蠢欲动的尖刀:“粮价波动,是人心惶惶之故,与我无关!”

“呸!”程廷从石远身后探出头来,狠狠啐他一口,“你的脑子是豆腐渣掺屁做的,除了银子什么都不想,我两只眼睛看到你那条狗从米行出来!”

刘博玉那张看起来十分亲和的圆脸,再也和气不起来:“程三爷太跋扈,我刘家是商户,就低贱的连米行都不能进?”

程廷立刻点头:“对!你记着三爷的话,宽州乱,先拿你祭旗!我爹反正是反了,成事了我飞黄腾达,天大的事也有人给我兜着,杀你算什么,败——败不了!”

刘博玉这墙头草,听了“胜败”之言,脑子里立刻转了个圈,决心不在此时得罪程廷,正要赔笑几句,揭过此事,耳边忽然传来马蹄翻盏声。

他猛地看向官道,眼里射出两道热切的光——他有船,有漏舶商队伍,比别人更快知晓情势,就可以在最快的时间里改换靠山,屹立不倒。

第406章 宽州

程廷瞬间把刘博玉抛在脑后,死死盯住济州方向,两条腿往前跑了几步,又停下来。

他两手汗津津地取下马鞭,把鞭尾折了两折握在手中,又觉不妥,弯腰从靴筒里拔出一把刚开刃的匕首。

匆忙之间,刀锋划破细布白袜,割开一道血痕。

他没有察觉,快步走回石远身边,幞头边缘迅速被汗潮湿:“你快去我家传信,让他们——”

他咽一口唾沫:“准备走。”

自济州开战,程家作为逆贼之一,已经做好逃亡准备,先让家中小辈藏到石家,再偷偷前往济州,从码头离开。

不能走的便留下。

成王败寇,自古如此,不必怨天尤人。

他扭头喊胖大海:“你去知会种家。”

胖大海也知形势逼人,只说了一句“三爷小心”,便和石远一起上马,策马离去。

路旁只剩下程廷、刘博玉、苏名泉三人,都解下缰绳,握在手里,做出个在此放马的模样。

三人还没摆好姿势,前方已经扬起阵阵烟尘,数骑飞驰而至,在最前方的人,程廷看着好像是邬瑾。

不等他细看,一队人马已经驰骋而去,扬起的尘土片刻才落下,露出两张惊愕的面孔。

刘博玉看向程廷:“三爷,刚才过去的那位,是不是邬知府?”

程廷将匕首插回靴筒:“是你爹。”

他翻身上马,打马追去,心中不安如同纸上火洞,越燎越大,最后一发不可收拾——邬瑾至关重要,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离开莫聆风,此时回宽州,一定是济州出了大问题。

在他冷汗涔涔时,邬瑾一行已到朔河边,朔河河水高涨,吊桥放下,河水立刻没过桥面。

马蹄踏起水花,打湿众人鞋履衣摆,无人在意,径直入内。

一名娘子军守在城头,见邬瑾前来,立刻引路:“殷都统制在城头。”

邬瑾纵马至城头下,勒马时身虚神疲,险些从马背上滚落,游牧卿从马背上纵下,牢牢擒住他手臂,将他接下来。

邬瑾稳住身形,正要上城头,殷南已经听到动静,奔了下来,面无表情扫视邬瑾:“姑娘呢?”

“兵符,快!”邬瑾取出兵符,示意她拿另一半。

殷南从腰间取出兵符,交给邬瑾,邬瑾将两块兵符相合,背部榫卯一一嵌入,最后合为一只伏虎,显出莫字。

他紧握虎符,发号施令:“速率大军、火药、兵刃、粮秣,三月初五子时前到济州!”

“是。”殷南对莫聆风的服从,不带任何疑惑,不问高平寨何人来守,立刻前去传令。

两万兵马,不到半个时辰便集结完毕,堡寨中火药、兵刃等物全都搬上太平车,火速出堡寨,前往济州。

留给邬瑾的,只有一百后营士兵和无数旌旗。

高平寨外,程廷看大军出动,急的原地打转。

等大军离去,他抬头就见邬瑾站在高墙内,不知在吩咐士兵何事,连忙打马上吊桥,不料吊桥上方铁链,竟“哗啦”一声,开始慢慢滑动。

“邬瑾!”他心中不由一慌,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同时快马加鞭,跑上吊桥。

吊桥一点点拉动、倾斜,马急冲过去,却在半道连人带马往下滑去,程廷一声嚎叫,伏在马背上,两手死死挽住辔头,吊桥顶端挑起来的河水悉数倾在他身上。

“驾!”程廷心里发麻,两腿用力夹紧马腹,催马快跑。

黄花马撒开蹄子乱奔,在吊桥彻底升起前,跑出吊桥,一头撞在石柱上,程廷随之飞出,两只手仍旧牢牢抓住缰绳不松手。

黄花马拖拽着程廷往前又奔了十来步,程廷后背着地,先摔了个七荤八素,又被拖的皮开肉绽,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勉强坐起来,眼睛使劲一眨,才看到邬瑾已经到了眼前。

他看看邬瑾,再环顾四周,发现整个高平寨,已经成为一座名副其实的空城和孤岛。

“邬瑾,”他撑着邬瑾的手站起来,疼的龇牙咧嘴,“怎么回事?”

“没事,换了衣服我送你出去。”邬瑾扶着他往中帐走,让跟着自己的小兵取两身衣服和伤药来。

事发突然,宽州城内百姓还未回过神来,金虏更无从得知消息,高平寨至少能有一晚的安宁——等到明日炊烟该起时,便瞒不住了。

他不能让程廷呆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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