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压竹枝(115)

作者:一把春 阅读记录

傅宴存看着聂舒傻站着的模样也觉得好笑,下马走到他眼前,抱住他拍了拍他的肩,沉声道:“好久不见。”

方才冷脸抄家的聂舒眼眶已然有些红了,他没说话只是抓着傅宴存的手臂狠狠地拍了拍。

陆子禾知道聂舒比自己更期盼着傅宴存回京,在见到傅宴存的刹那肯定也比自己更为激动,于是他看着指着一人下达了命令,“你带着人回去 ,该送去国库的送去,该关押大牢的也别留着。”

话音落下,被押送的家眷们传来前途未卜的哭喊,傅宴存看着她们中还有年龄尚小的孩童,一时有些不忍,却也知道自己无法,只得别过眼去。

等到陆子禾把围在身边的人都遣散地差不多了,聂舒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原来你昨晚偷偷摸摸是去做这事。”说话时已朝陆子禾飞去了无数的眼刀。

陆子禾也不恼,笑道:“嘿嘿,要是我同你说了你不也会跟着来吗?我偏不。”

聂舒一听这话就捏紧了拳头要揍陆子禾,傅宴存伸手拦了拦,说道:“我听师傅说你将司里打理得好,兄弟们也很服你,今日一见果真是这样的。”

闻言陆子禾与聂舒对视一眼,连忙摆了摆手,说道:“没有没有,我也就空有指挥的名头,司里的事都是他在打理,弟兄们也都知道我管不了这么许多事,曲大人一定是给您面子才这样说的。”

傅宴存心里很清楚这是自谦的话,聂舒和陆子禾的能力才干他一直是看在眼里的,所以只是笑了笑并未放在心上。

聂舒打量着傅宴存,见他只带了一个瘪瘪的包袱,于是问道:“指挥你此次回来所为何事?”

陆子禾看了眼周遭来来往往的人群,示意二人打住,“此处不便说话,先去我府上。”

傅宴存点头应下,看着二人又说,“我早已不是朔卫,你们也不必再叫我指挥,免得被人听去了再闹事。”

傅宴存这一句让陆子禾一时有些心慌,他试探地看了傅宴存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傅宴存抬脚走了,他只得咽下话头继续往前走着。

三人在陆子禾的府邸落了脚,草草应付了晚膳便如临大敌地坐着叙旧。

“我此次回京是师傅的意思。”

曲天纵的意思?陆子禾与聂舒对视一眼,傅宴存看着他二人困惑的神色一时也有些苦恼,这些事太复杂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两年前何叔过世后我便接手了他手下的商船,去年年底正是货运繁忙的时候,我们从邑城的立港拿了货后船上几个船员想着回家团年去便没再跟这一趟,因为近年关少了也一直招不满人手,所以也就在邑城滞留了两三日。”

“船员们见久不开船便都下船买了酒来喝,有两个人起了口角便推搡起来,加上喝了酒一时火气更大,打起架来便不小心将船上的货物推翻了。”

陆子禾突然觉得此事好像有点耳熟,脑海中划过一丝回忆,却又记不清楚是什么。

傅宴存接着说道:“这一趟我们运的是大米,像大米这种货物,稍有磕磕绊绊就会洒落几粒,可是那几人这样大力地打斗都没见一粒米的痕迹,我担心出纰漏便让米庄跟船的人跟我一起撬开了货箱查验,却发现里面放着的都是书简,根本不是大米。”

“书简?”

随着聂舒惊讶的一声陆子禾也想起来了到底是什么事情,他皱眉看着傅宴存,言辞郑重地说:“可是运往泳洲港的?”

见陆子禾说的对傅宴存也没有一丝诧异,他看着聂舒解释道:“那些书简里藏着鄢朝的密文,送去泳洲港的意图不言而喻。”

聂舒这才反应过来,不可思议地看着傅宴存,若是这样,傅宴存抓获了奸细算是立了功,说不定陛下念起功劳便会再让傅宴存回监卫司来。

“指挥你将他们移交监卫司了?”

傅宴存点了点头,尽管当时他是那么地不想再接触监卫司的事情,可是那些陷害过他陷害过程琉青的密文摆在他眼前,他便不能熟视无睹。

“我想起邑城的联络点尚且有几个相识的,便拜托了他们接手此事。”

陆子禾等着傅宴存说完话连忙补充道:“此事…此事我听赵择汇说过几次,只是当时你正忙着查李彬的案子我便忘了告诉你。”

聂舒忍不住又恶狠狠地瞪了陆子禾一眼,接着又转过头同傅宴存说道:“既是这样,那曲大人此次让指挥你回来,莫不是要让你重回监卫司?”

余下二人皆是一愣,傅宴存率先开口说道:“如今师傅已经不是监卫司掌司,况且监卫司人员选调都是陛下一人决定大,切莫要妄自揣测。”

见聂舒还想说什么,傅宴存站起身来打断了他的话,“天色已晚,我今日便在子禾府上歇下,聂舒你也快些回去歇息吧,有什么话等我明日见了师傅再说。”

傅宴存语气坚决不容置喙,聂舒也不再说话,同他二人话别便离开了陆宅。

目送着聂舒离开,傅宴存捏了捏僵硬的脖颈,抬头是看见了一颗星子也没有的灰蒙蒙的天,身后突然传来陆子禾生涩干巴的声音。

“指挥…我…我有话同你说。”

第91章

傅宴存听见后并没有回头,只是揉捏脖颈的动作慢了下来,即便是陆子禾还没开口,他心里也清楚陆子禾要说什么。

“指挥,当初的事,不是我……”

果不其然,傅宴存转过身来,看着陆子禾眼里的内疚和焦躁,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打断了他的话。

“子禾,担任指挥使一职你不必担心我会不忿,当时我深陷叛国的风波加之何叔病重,司里的事我实在不好再插手,你的确是当时最好的人选。”傅宴存笑了笑,语气颇为欣赏,“这两年我多少也听闻了一些,你带着兄弟们立了不少的功,陛下也很赏识你,可见你是极有能力的。”

陆子禾做了两年的指挥使,当然明白这个位置比一般的朔卫要好上千百倍,听傅宴存这样毫无保留的赞赏他的确骄傲,可当他面对曾经带领教导过自己的傅宴存心里总也有一道坎儿,就像是自己抢了他的位置一样。

“这两年我带着挥庸众人行走各处看起威风,实则不论走到何处都有指挥你的影子,他们总将我同你做比,久而久之我自己便也这样了,我同你比功绩比人缘比到后来我才醒悟过来,你早就不在监卫司了,我比这些都是没有意义的。”

陆子禾苦涩地笑了笑,他用一种难言的目光看着傅宴存,像是羡慕倾佩,也像是无奈苦恼。

“直到我听见你对我的认可才松了一口气,我从进司里就跟着你做事,其实在我心里你对我的肯定早就超过了一切的评判。如今听到指挥你这样说,这两年我也算没有白白浪费了。”

陆子禾看着傅宴存喉咙里的话咽了又咽,“如今指挥你立功回来,若有意于指挥使,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退下来。”

傅宴存凝视了他许久,伸手将遮挡视线的头发往后捋了捋,他这几年过得不修边幅,眉毛生的越发浓密,脸颊常有青色的胡茬,鼻梁上偶尔还会带着几条结痂的伤疤。

他的眼神也与从前不同,不再是审视怀疑的目光,像是看阶下囚一般凶狠冷漠地看着旁人,或许这样说有些奇怪,可如今傅宴存锋利的眉眼中总有一丝柔和的情绪。

傅宴存清楚陆子禾心里还有疙瘩,并且是绝不能含糊搪塞过去的。

他微微侧了身,与陆子禾拉开了一些距离,将右手伸到了他的面前,他的右手看起来并没什么不同。

夜风将傅宴存稍长的发丝吹向陆子禾,让他也看不清傅宴存的神情,只听见他的声音很低,“去年帮着卸货时,货箱跌落砸到了右手,最严重的时候连动一下都痛,现在好多了。”

傅宴存卷曲了一下手指,试着握紧拳头,指尖用力地颤抖着,其实也不痛,就是用了全力却也无法掌控的感觉实在是让人颓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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