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压竹枝(122)

作者:一把春 阅读记录

等到傅宴存回到院子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他这时才觉出饥饿,于是极快速地给自己下了一碗面吃。

他端着碗坐在庭院里唯一的那颗不知名的树下,看着原先种着兰花的几个花盆空空荡荡的,思索着什么时候再去买几粒花种子来种下。

可转瞬间他又为自己这样的想法感到些许诧异,这样的话就好像他要重新留在京城一样,傅宴存默不作声地移开了眼睛,他想起来昨日傍晚匆匆一瞥的九皇子的面容。

他站在人群中央隔着手持刀剑的侍卫看到了身着华服的九皇子,九皇子的眼睛低低地垂着神情淡然自若,也不朝周围投去一丝目光,看起来冷漠而疏离。

其实他站得远所以看不真切,但总归是有点相似的,否则那时也不会着了魔似的追着跟了上去,最后还被人如临大敌般给撵走了。

这倒也是,追着邻国远道而来的皇子喊早已逝去的人的名字,想来有些好笑,傅宴存忍不住自嘲地笑了。

天幕黑下来,院落响起嘈杂的虫鸣,身处这样的喧闹中却让傅宴存觉出一丝落寞,他渐渐起身,回屋在书桌前坐下,书桌前的窗户正好对着庭院外的那棵不知名的树。

半晌,他磨了墨又取了笔来,看着那棵光秃秃的树上冒出的绿芽,最后提笔写道,琉青,京城里的春日到了。

琉青,京城的春日来得比岱镇要迟些,直到现在树上才发了星星点点的绿芽,我想或许我会在京城度过这个久违的春日。

傅宴存手中的笔停了又停,心里打了满腹的草稿,最后只又补了一句话便收了笔。

今日我错把别人看做是你了,其实我私心也想那是你,琉青,我实在想念。

晚霞被风吹得散了,桌案上终于洒下一丝银白冷清的月光,傅宴存掩面重重地叹息了一声,他手指用力挤压得眼眶生涩。

月光肆意的弥漫,直到铺满了整张桌子,傅宴存总算有了动作,他将那张只写了短短几句话的纸仔细地叠了起来,拿过桌边的烛火,就着那一缕火苗兀自烧了。

第96章

翌日一早傅宴存便出了门,老远就看见了一间首饰铺子,两三个丫鬟簇拥着一位锦衣华服的小姐走了进去,行走时她发髻上的流苏轻微碰撞,发出叮铃悦耳的声音。

傅宴存站在店外看了半晌,最后还是迈腿走了进去。

掌柜的见了他便迎了上来,热切地问道:“公子要看些什么首饰?这里有新的一副头面,顶好的点翠鎏金,您瞧瞧?”

傅宴存的目光在店内巡视一圈,最后问道:“玉坠子有吗?”

掌柜喜笑颜开地看着他,忙说有便领着他往摆玉坠子的地方去。

铺子的玉坠子样式多也极精致,傅宴存认认真真地挑选着,最后选了一枚平安扣样式的,白玉无瑕,一眼便是上品。

傅宴存拿着掌柜包好的玉坠子站在大街上一时又犯了难,他捏着盒子微微叹了口气,心里尚纠结着却还是迈了腿往曹家走去了。

早晚都要见,若今日不肯见那便明日再去,傅宴存如是想着。

只是到了曹府后傅玥果真不愿见他,遣了人托话说是身子不适不便见人,正巧又遇上曹老夫人去寺庙礼佛,曹致甫也不在家中,于是傅宴存便是连曹家的大门也没得进。

傅宴存将买好的玉坠交到了前来传话的下人手中,嘱咐道:“这是…我替未出世的孩子买的玉坠子,若你家夫人不愿意留下便是丢了也无妨,只是不要让她动了气伤身。”

“为了不让她生气,我这些话你也不要同她说起。”

下人愣愣地应了,紧紧地攥着盒子转身进了曹府。

傅宴存离开曹府后一时也不知道要去哪,他站在路口定定地看着来往的人群,最后还是往宅子走去了。

自从上次同着十里香木居的师傅一起检查过牌匾后傅宴存一连几日都再没有动静。他只是白天去集市上买些东西送到曹府去,却不进去也不问从前送的东西都是个什么下场,他送过东西又嘱咐几句便走了。晚上有时陆子禾会同聂舒一起过来找他,同他商量司里的事让他拿主意,三人小酌几杯,夜话到天明。

这样的日子过了五六日,这日傅宴存又新买了一把白玉梳送去曹府,他像往常一样嘱咐着门童要小心伺候傅玥不要让她生气恼怒,说完便准备离开时门童叫住了他。

“舅爷留步!少夫人说请您进去坐坐。”门童的嗓门陡然变得大,他急切地叫住傅宴存。

傅宴存闻言蓦然愣了,他先是不可思议地看了门童一眼,接着又看了一眼曹府的大门,最后缓缓问道:“阿玥她…她…她亲口说的?”

看见傅宴存如此愕然的模样门童也结巴了,“是…是,昨日…少夫人嘱咐说…说今日要是舅爷您还来,就请您进去坐坐…”说罢对着傅宴存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傅宴存渐渐回过神来,应下后也不耽误连忙让门童带路,朝傅玥的院落走去,只走得脚下生风。

二人不过片刻就到了傅玥住的院落外,只是还未走进去傅宴存便皱了眉头。这院落倒不是为着孕妇安胎的僻静,在他看来纯粹就是偏僻,院门也是狭窄小气,丝毫不像主人家住的屋子。

傅宴存脸色一时不免有些难看,左手捏紧了拳头,眼神凌冽地打量着院内,越看眉间越皱得紧,脸色沉得只叫人看了害怕。

门童也注意到傅宴存的臭脸,想到这位舅爷从前在京中的传闻也十分的胆战心惊,小心翼翼地说道:“舅爷,这…这便到了,少夫人在里头等着您。”这句话说完后傅宴存的脸色好歹收敛了一些,沉声应了大步朝傅玥的寝居走去。

屋内点着淡淡的香,门边站着两个侍女,其中一个傅宴存见过,就是街上那个护着傅玥的小姑娘。

两个小姑娘怯怯地看了他一眼,恭恭敬敬地说道:“舅爷这边请。”

傅宴存颔首并未开口问话,只沉默地让她们带着自己进了里屋。

今日也是不刺眼的好日光,和煦温暖的照进屋内,落在傅玥的衣裙上。

她未施粉黛,乌黑的长发散着,穿一件月白色的衣服,披着水蓝色的披风坐在窗边,她的小腹微微隆起,看起来比上一次见似乎又大了些,可肚子越大却越显得她身子单薄。

傅玥削瘦的脸庞眼底泛着青黑,眉间总有愁绪,连眼神也是飘忽的,嗔或喜都不复再有了。

从前傅玥不是这样的,她虽幼年吃了苦可之后却也是在娇宠中长大的,那时她的脸颊总是百润透红,眼神明亮而有力,嘴角的笑容总是明媚的。

傅宴存一时不敢去看傅玥的眼睛,他低头沉默着,半晌后才听见傅玥轻声说道:“水云看了茶便退下吧。”

婢女应下,很快就给傅宴存端了茶盏来,茶杯碰撞轻微的声响过后屋内又陷入了安静中。

傅玥从傅宴存进来时便一直看着他,傅宴存较从前也变了许多,傅玥注意到他黑了许多的肤色,脸颊上才冒出头的胡茬,紧握的左手以及右手的颤抖,他显然不是从前的指挥使大人了。

缥缈的香在阳光下显现出来,傅宴存摩挲了腰间的玉佩许久,半晌才艰难地开口说道:“我不该两年前不辞而别,留你一个人在京城在曹家,阿玥,我对不住你。”

傅玥看着傅宴存终于看向了她,眼神里有浓浓的歉意和愧疚,他心疼地看着傅玥,眼眶发红,傅玥怀疑他几乎是要落下泪来了。

“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傅玥说着句话时语气淡淡的,手还抚在肚子上,眼看着是一副极温暖慈爱的画面。

“我要与曹致甫和离,这个孩子是他逼我怀上的。”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傅宴存手边的茶盏便碎了一地,傅玥看着傅宴存变得铁青的脸色,她又说道:“他还不满三个月,再大些…便不好打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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