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压竹枝(151)

作者:一把春 阅读记录

唐子文僵住了身体,他缓缓抬头,蓬头散发,眼神犹如厉鬼一样望向握笔的那人。

那人避开他的眼睛,镇定地又写了几句话,淡淡道:“同僚一场,我是为了救你。”

雷礼宗猛地拍了拍桌子,指着唐子文厉声道:“快给我如实交代!再浪费时间我他妈第一个杀了她!”

池楼逼得紧,皇上逼得更紧,他可不想平白无故掉了脑袋。

唐子文自然知道监卫司的手段,他坦白只是时间的问题,不如将祸水东引抢一线生机,就算最后他猜错了也要拼死赌这一把。

“我说。”唐子文被架着的手指向副使和屋内众人,“此事他们听了是会掉脑袋的……”

雷礼宗见他说的这样严重先是不屑地笑了笑,不过他笑着笑着就僵住了嘴角,能犯下这种事情的人或许来头真的不小,他抬手让人都撤了下去,唯独让记录的人留了下来。

“现在没人了,你说吧。”

——

销乌众人时不时望向主殿,担忧和恐惧在脸上交织变化,主殿门窗紧闭,烛火映出两个人影,雷礼宗已进去好一会儿了。

“回禀掌司,刚才审过活下来的那几个,他们说是受了鄢朝二皇子玉贤的指使。”雷礼宗将方才审出来的证词放在池楼的桌案前,又恭敬地后退了一步。

池楼拿起来轻飘飘地瞥了一眼便丟回了桌案上,他什么话都没说,静静地看着雷礼宗示意他说下去。

雷礼宗咽了咽口水,“玉贤买通那几人,让鄢朝的人与他们里应外合,这才使得我们失了先机,后面又趁乱放走了那群人。”

“里应外合?”池楼低声附和了一句,他狭长的双眼微微眯起,雷礼宗却知道这是他生气的前兆。

雷礼宗捣头如蒜,跟去猎场的只有二皇子玉贤,怀婵是他的胞妹,若说是他策划此事,意图搅乱此次两国联姻其实未尝不可。

“是,是玉贤,四公主是他的亲妹妹,或许是他不舍四公主远嫁才会出此下策,又或许是鄢朝早已——”

他话没说完池楼便站起了身,踱步走到雷礼宗面前。

“雷礼宗,你在我身边待了五年。”

池楼的脸隐于暗中,语气平铺直叙,一时看不清喜怒。

他偏头抽出雷礼宗腰侧的佩剑,寒光乍现,“你说是玉贤因为想悔婚而派人在定朝的围场内刺杀皇上,没想到误打误撞杀了三皇子?”

雷礼宗听着剑出鞘的声音绷紧了身子,闻言连忙僵硬地点头,接着双眸一亮,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神色激动地看向池楼,忙不迭说道:“或许…他们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刺杀三皇子,只要三皇子死了,婚约自然就作废了。”

池楼颔首,笑道:“玉贤真是蠢,早不悔婚晚不悔婚,非要到了定朝才搞这样一出。”

池楼转了转手里的剑,森森寒光照在他脸上这才让人看清他此刻脸色是多么阴沉,下一瞬剑已抵上雷礼宗的喉咙,渗出血迹后堪堪停下。

“你觉得是我蠢还是皇上蠢?”

雷礼宗瞪大了双眼看着池楼,死咬牙关,额上暴起青筋,一颗斗大的汗珠顺着紧绷的下颌角不偏不倚地落在剑身上。

雷礼宗艰难地咽了口水,试图让自己说话时不那么干涩,片刻后从喉中挤出几个字,“还请掌司赐教……”

长剑在池楼手里转了转,冰冷的剑刃让雷礼宗动也不敢动,池楼用剑挑起雷礼宗的外衣,轻轻用力便刺破了。

“玉贤既然奉命来了定朝,他为什么要选在围场里,连他自己也在场的情况下动手?就算是玉贤收买了监卫司的人,可禁军如此之多,他又怎么可能走出层层包围,况且玉回和怀婵尚在营帐之内,他带的那些人能保证他们三个全须全尾地离开定朝吗?”

池楼说的慢,手里的剑也慢慢地划开雷礼宗的衣服,“此事不可能是鄢朝做的。”

他说的斩钉截铁让雷礼宗浑身一颤,猛地抬头看了他一样,“掌司——”

池楼摸索着剑柄的花纹,不紧不慢地打断他,“若明日戌时你还是只能想出这样的办法来,你这把好剑就要换个主人了。”

咣的一声,池楼说完便将剑丢在了地上。

雷礼宗一动不动地跪着,浑身的肌肉随着池楼的动作紧绷,紧张地咽了咽,接着急切地向池楼证明自己,“请掌司放心,我一定会想出万全之策。”

池楼这才垂眸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勾起嘴唇,“嗯,起来吧。”

即便是他现在看起来与刚才判若两人,雷礼宗也片刻有不敢耽误,连忙站了起来,垂首站在池楼面前,谨慎地说道:“若掌司没什么吩咐,属下就先下去了。”

“再去把守着猎场那几个好好审。”池楼丢下这句话便率先走了出去。

身后雷礼宗的肩陡然垂了下来,神色复杂地看着池楼远去的背影,接着伸手摸了摸衣领后的破洞。他低头看着地上的剑,泄愤似的踢了一脚,静默了许久,最后却还是拖着沉重的步子捡了起来。

雷礼宗摸黑整理了一番才出了主殿,他看起来神色无常,可颈后的衣服却裂了一个大口子,风从外面灌进来,让他的脚步有些虚浮。

屋外的天远比他想得要黑。

第118章

今夜城中人心惶惶,打更的声音回荡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惊得门窗紧闭的屋内又是烛火飘动,无法安睡的人焦躁不安地擦去一身的冷汗,如临大敌地盯着窗外树叶投下的影子,心有余悸地回想起从前荒唐的一切。

池楼压低了帽檐,在石子即将砸向额角的瞬间从树杈跳了下来。

“大半夜偷偷摸摸地来干什么?”何堪微白的头发胡乱披散着,裹着一件外衣便推门走了出来,脸色不善地盯着这个不速之客。

池楼自顾自地走到庭院中的石凳上坐下,摘了斗笠,“让你手下的人准备好,就在这几日了。”

何堪微微瞪大了眼睛,打量了池楼一番,杂乱的胡须抖了抖,沉吟道:“不急,你先让我看看他。”

池楼却没直接回应他,伸手抚去落在斗笠上的树叶,道:“三皇子死了,定朝若是内乱,这是最好的机会。”

“三年前你借口把他从我这里带走,去鄢朝待了两年,如今他们回来了,你总得让我见他一面。”何堪皱眉看着池楼,趿着破了洞的布鞋往前走了一步。

“你只需要将二皇子等人带走,其他的都交给我。”

两个人牛头不对马嘴地说着话,池楼忍得下去何堪却未必,他的脾气一向暴躁,一点就着。

“猎场的事是不是你做的?”何堪语气笃定,也根本没留给池楼说话的机会,“我不管你受了谁的命要做这件事,但他现在还在定朝,此事如果牵扯到他,就别怪我容不下你。”

池楼依旧平静,用何堪的话来说还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死样,他将斗笠拿起来戴在头上,平静地说道:“你放心,监卫司的人查不了他。”

池楼现在是监卫司的一把手,说这句话何堪还是相信的,他勉强压下了气性,抱胸看着池楼的动作,冷嘲热讽道:“监卫司不过是你一句话的事情这我知道,不过这皇帝心里,比起你他更信那个姓傅的吧?我看又把他弄回来了,猎场这事说不定也要交给他去办,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两年前的事情何堪出了不少力气,自然也是清楚傅宴存与池楼之间的事情,池楼在心底冷笑一声,何堪还真以为他把傅宴存放眼里了。

“我要是出事了,你也别想见到他了。”

池楼丢下这句话就三下五除二地飞上屋顶,身影闪动地消失在了夜里。

更夫打更的声音又传来,何堪呆在原地凝神听了片刻,四更天了。

何堪裹紧了外衣一步一步往屋内挪着,一推开门就看见在黑暗中也格外显眼的一柄小木剑,他拿起来看了看,突然叹了口气,一个人在鄢朝那地方待了两年,也不知道受苦没有。

上一篇:驭君 下一篇:白露未晞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