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压竹枝(168)

作者:一把春 阅读记录

看着月喜的小心翼翼,玉回伸手将药瓶递给了她,垂眸满是歉意地说道:“我真的没事,只是在想要怎么跟你说我的事情。”

月喜打开药瓶拿给玉回,抿了抿唇,神色真挚,“其实一切都过去了,现在公子过得好,其他的我都可以不用知道。”

两年前的形势程琉青能活下来已经颇为艰险了,她偶有的敏锐也察觉出了玉回的改变,所以她实在不愿意让程琉青再回首往事,提起从前的事给心里添堵。

玉回微怔,接过药给月喜上药,“是…过去的事情…不提也好。”

他小心地给月喜上着药,也在心里默默地安慰自己。前些日子他也没想到还真的能再见到月喜,如今不也相见了,怎么这些事情一到傅宴存身上就变成了死路一条,自己会不会想得太过可怕了,这么想着玉回脸色又好了些。

上了药,一直到傅宴存回来二人都颇为默契地没再提起刚才的事情。

傅宴存提着盒子走进屋,对着玉回笑了笑却并没有得到回应,正纳闷着就闻到一股苦涩的味道,像是淡淡的药味。

一转头,看着桌上歪七倒八的药瓶傅宴存瞬间明白了,急忙回头去找玉回。

玉回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看见他的目光时并没有躲闪,张了张嘴,最后用很轻的声音说道:“先吃饭吧。”

他说完就走上前来将药瓶收到了一边,打开了傅宴存手里的盒子,将饭菜都端了出来。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好不容易捱到玉回放下了筷子,傅宴存赶忙跟着放了筷子,月喜见状捧着碗看了一会儿也迟疑着要放下碗。

玉回当然明白傅宴存要做什么,拿手帕擦了嘴,对着月喜温声道:“我同他有事要说先去书房,你慢慢吃,不急。”

月喜慢慢反应过来,端着碗乖巧地点了点头,目送着玉回和傅宴存往书房去了。

书房的门被傅宴存关上,屋内依旧洒了些阳光进去,桌上的一盆花叶随着声响小幅度地晃了晃,抖落了细微的飞尘落在日光下。

玉回看着落在书桌上的阳光,心情好像也变得没那么糟糕了。

“你知道是什么病吗?”玉回说起桌上的那张没写完的信,伸手拍了拍傅宴存衣角蹭到的灰尘。

傅宴存伸手握住玉回的手阻止了他的动作,语气比程琉青想象中要冷静,他说:“前些日子坠马受了伤,郎中说伤及了内脏。”

那日他急着赶回京城途中毫无防备地坠马,腹部撞到了尖锐的石头,当时太过焦急并顾不上痛,后面几天又连夜劳累也来不及修养才会一度恶化到如此。

“坠马?内脏受损?怎么…怎么会这样呢?”玉回连问了三个问题,最后他紧紧抓住傅宴存,屏住了呼吸,颤声问他最后一个问题,“能治好吗?”

这样的话傅宴存也问过那个郎中,他拽着郎中的衣袖恳切地问,可郎中只是说已经呕血了,太晚了。

不是不能救,只是太晚了。

玉回看着傅宴存,前面几个问题的答案都已经不重要了,他只希望傅宴存能点头能笑着说让他别担心,可傅宴存没有,他只是握着玉回的手陷入安静漫长的沉默。

其实玉回知道这样漫长的沉默意味着什么,但他还是骗自己,自顾自地说道:“一个郎中的话不足为信。”

玉回脸色无虞,细听才听出声音之下的颤抖,他将傅宴存的手翻来覆去地看,以此来掩饰心底的慌乱,好像越表现得不在意就越能显得一切不太严重。

可渐渐的,沉默让他觉得无法招架,他紧紧地攥着傅宴存的手,以此来维持最后的冷静。

傅宴存捂住玉回的双手,天气回暖了可玉回的手却不见暖和,或许是身子实在太虚弱,此刻连嘴唇都泛白。

傅宴存心疼地用手碰了碰玉回的脸颊,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将玉回的伪装尽数瓦解,他用力地扣住傅宴存的手,崩溃的情绪瞬间淹没了他。

回想过往的一切,或许是心中早有预感,又或许他早已知道了命运无情。他想起吴三能的死,当初他也天真地以为重生后自己真的救下了吴三能,直到现在才明白一切。

天方夜谭般的重生是所有秩序里的偶然,除此之外一切都有序,生死亦然,这样亘古的规则不会被一次偶然撼动。

就算是重生了一次,吴三能也的确从傅宴存手中活下来了,可他结局永远是因为程琉青而死。如同吴三能与一样,程琉青和傅宴存之间既定的命运,是在短暂的交缠后迈向分离。

他们像是树梢上最显眼的两片树叶,即使顽强地捱过了深秋的夜雨,可只要第一片雪花落下来,他们就会飘零落下。

一时间,玉回的声音比落在花瓣上的日光还要轻,他的语气渐渐平静,“如果不是我发现……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

窗外午后的日光打在傅宴存身上,让他周身泛着淡黄色的光,若即若离,快要消失的模样。

傅宴存垂眸看着玉回,他想告诉玉回,其实他是死过一次的人,也曾与死亡无限地接近,做了那么多的错事,理当淡然地接受这样的结局。

只是他可以接受却无法忍受,无法抛下玉回,还要残忍地向他宣布自己将死的命运。

“如果可以,我永远都不想告诉你,我不想离开你。”

如果不知道就可以当做从未发生过,这样的话从一开始就是水月镜花,都是穷途末路的选择。

傅宴存抬手抚上玉回的发,他嗅到发丝上沾染的沉香,弯了嘴角,轻声问道:“这几日你睡得——”

话没说完玉回便堵住了他的嘴。

玉回看着傅宴存若无其事的样子,咬了一口他的下唇,说话时一滴泪落在傅宴存的脸颊。

“你不要这样假装没事,风轻云淡的样子。”

玉回慢慢地舔舐傅宴存唇上的伤口,语气比受伤的人还要委屈,“我也正爱着你,你怎么能离开我…明明是你说的往后尽是坦途…”

高墙竹影下的柔情蜜意在此刻像是锋利的利刃,毫不留情地戳穿他们的前途如镜花水月如梦幻泡影。

“我一开始也在想,在想这是不是上天给我的考验,或许我捱过这一关……”傅宴存言语哽咽,努力试着平息着呼吸,“我不想我们重来一次结局还是这样,我也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傅宴存眷恋的目光拂过玉回的脸,轻柔的像羽毛,却又用力地包裹住他。

玉回伸手贴在傅宴存的脖颈,掌心下血脉蓬勃的跳动让他眼眶渐红,他仰头看着傅宴存,双眼像破碎的琉璃。

傅宴存这个人,从前玉回是咒他不得好死的,重生一场也觉得像是痛苦折磨的噩梦。可到现在,掌心触摸的这副躯体很快会因为血液的凝滞而变得冰冷,玉回却还想沉溺于这样虚幻的梦里和傅宴存做最后的纠缠。

“若真到了最后的一天…”

玉回努力眨了眨眼,伸手捧着傅宴存的脸,慢慢地说:“若真到了最后的一天……”

话说了两次,却始终说不完整。

“若真到了最后的一天,你不要伤心。”傅宴存偏头吻在他的眉心,“你不难受我就不会痛。”

傅宴存说得比玉回坦然,他的喜怒哀乐全由玉回操控,这次似乎连痛苦也一并交给玉回了。

玉回忍住眼泪,泪眼朦胧地看着傅宴存,哑声问他,“如果…我伤心要怎么办?”

明朗的日光热烈地洒下来,玉回的眼泪落进傅宴存干燥的掌心里,打湿手心交错的掌纹。

傅宴存默默了许久,随后牵着玉回走到桌前,他打开一个匣子从里面拿出来一叠信,他没有展开,而是全部递到玉回面前。

“之前我以为你不在,于是写了好多信给你,絮絮叨叨写了一堆话,可能会肉麻得让你看不下去。”

从前傅宴存在写这些信的时候,是心如刀割,是想程琉青想得快发疯才写些无关痛痒的文字聊以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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