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零说,"我想见长公子,烦劳通报一声。"
谢普看着他,似乎在审视什么,过后一笑说,"长公子今天不见客。"
"谢总管,我是来还长公子水莲灯的。提兰节那天,我踩坏了长公子的灯。"沈零拿出用油纸包着的灯。
谢普接过来,看见水莲灯中间插了信笺,上面写着一行小字,‘行尽江南'。
他看了一眼说,"沈公子,这个我拿进去就可以了。"
"我想当面对长公子致歉。"
"可是长公子现在很忙,不方便见客。"
"我可以等。"
谢普挡驾,"这恐怕,不方便吧。"
"那沈零在外面等。长公子方便的时候,烦劳大总管代为通报一声。"沈零鞠了一躬抽身要走。
"沈公子请等一下。"谢普说,"外面下着雨,您到里面来吧。"
谢普打开了门。
这里是谢家,回廊台阶是用太湖青砖铺的,窗子上雕着木莲花,那边的水榭卷着三个竹帘,正面的牌匾写着‘维楼'两个字,隔着太远,天也暗了,看的不是很清楚。
谢家的府邸很大,从这边的回廊可以看见那边的湖面,把这里的园子分成前后两院,后面是内宅,那边有歌舞笙箫的声音传过来。湖水上种了一大片的荷花,走过望月桥就是假山。
"沈公子,怎么不走了?"谢普看着停下的沈零看着湖面那边,"长公子今天有客人,要在故园中摆酒,今天恐怕要闹上一个通宵,哦,沈公子这边走。"
沈零并不说话,一直安静的跟在谢普身后,不过在转过回廊的时候,谢普看见他很自然的绕过一阶被踩的很滑的台阶,就好像很熟悉这里,在这里生活过一样。
"沈公子......"
"嗯?"沈零不知道他为什么叫自己,停下来看着他。
"沈公子哪里人?"
"雍京。"
那个孩子,家在西域。
"父母都安好?"
沈零忽然笑了,"如果父母安好,谁会让自己孩子飘落风尘?他们都去世了。"
他的父母也过世了。
"沈公子少时可曾随家人来过朝歌?"
"不曾。我十岁的时候父母去世,然后就跟随白衫公子。"
那个孩子一直在朝歌住到死去。
"那公子今年贵庚?"
"十七。"
不对,如果兰泽活着,他应该十九了。
--不是他,不是他,--
谢普为自己的多疑感到可笑。眼前的人太像那个孩子了,尤其是那不经意的一步,让他以为,眼前这个人就是兰泽再生了。
可是......
眼前这位沈零什么来历,他谢普调查的一清二楚。
江南名医‘阎王避'文少央的入室弟子,用毒高手,东宫密探,一直追随劫后余生的杜元之。这些都是在端午那天,当长公子遇见在明河河畔吊脚楼上的沈零之后,他让人查出来的。沈零的身世并不十分复杂,只是,有些地方非常让人疑惑。
比如说,线报上也说他是雍京人,可是他十岁之前究竟是谁,在哪里,家人都是谁,他有什么朋友,这些都查不出来。其实这些也不是那么稀奇,密探一般都是被首领从小收养,他们之前的身份会被完全抹杀,潜进谢家原先那几个孩子就是这样,饶是谢普有通天的本事,也查不出他们之前的身份。原本这是平常,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沈零总是让人不安。
他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不只是他的眉眼,因为小孩子会长大,这几年变不少,即使是当年再熟悉兰泽的容貌,谢普他们也无法准确的描绘中七年之后兰泽的样子,也不是他的眼神,沈零和那个任性的孩子不同,沈零的眼神雾气很重,但是非常安静,就好象雨季的朝歌,一切东西都是朦胧的,被一层水气挡住了清晰。
谢普说不上来到底哪里感觉到熟悉,可这一点点的熟悉却让他无法严苛的对待沈零,原本长公子交待的可是让沈零在大雨中先站一夜的。
"沈公子,请您在这里等吧。"
谢普把沈零领到湖边的水榭中,他用眼色交代了外面的人要看紧沈零,他就要走,沈零叫他,"谢总管,等一下。"
谢普出去后又回来了,他看见沈零很自然的拿起藤架上的绸巾擦头发,然后靠在躺椅上,他头也不抬的说,"烦劳谢总管给我弄点东西吃,今天一天照顾病人,我到现在还没有吃饭。"
沈零那态度,就好像对待家中的仆从一样,方才那点斯文谦和都没了。
谢普有些不高兴,但是他还是恭敬的问,"不知道沈公子想吃点什么。"
"我也没说要吃什么鲍参翅肚,就先弄二两违玫瑰露,今天天气凉,温一下,四碟凉菜,粉蒸丸子,芡粉少一些,丸子小一些,再来个翅子白菜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