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雪(3)

冰冷如铁,却又滚滚不休的沸腾着;腥臭如血,居然能开出最为娇媚的莲花。化生池,那些液体令我永世不忘。它从我的每一个毛孔里渗入,到肌肤,到肺腑,到骨髓,直到化去我的灵魂。如毒蛇噬体,如万箭攒身,我发出的哀嚎连自己都不敢倾听。可是她们笑得那样肆无忌惮,她们按住我的四肢,令我再不能挣扎。我以一种钻心蚀骨的绝望,等待着自己终于被“化”去,永世不能翻身。我是在那时绝望而死的么?

不是这样的,也许并不是这样的。池中化生,只是一个过程,也许在此之前我早就死去了。要不然为什么我没有找个机会自裁了事,以免受化生之苦?那样的绝望之中,却竟然还有一丝快意。我就这样报复了,仇人却是自己。

他带着她走了,我有什么理由去怨呢!

我透过灯海微弱的光,看见了那个小酒店,穿着黑衣脸色惨白的武士,一个一个逼近。这个场景很缓慢,武士们的刀一时间罩不到我的头上,因为我还有太多的问题没有想明白。他会救我还是救她?

“你跟着我好了。”他说过。

“你先走吧——”他现在把这句话扔给我。

我眼睁睁的看着他拎起那个女孩子,一柄青锋杀出重围,他的武功真好。我没有动,于是一个人剩下。

我也可以逃,毕竟我跑的很快比他还快。但是我只是执拗的望着,他就这么走了。为了保护她,他受了伤,血流了一路。

于是我自己伸出两手,迎向黑衣武士的刀剑,让自己在那底下碎裂。那些刀很快很亮,过了一小会儿,我才感到手有点疼。但是他们忽然不砍我了。

有什么用,我已经做过了选择,已经死去。

方姑姑手里托着一大袋子药粉,蹲在化生池的边上。她问我,要“生”好,还是“死”好。

我说随你们便,照我看都一样。

她诡异的笑着,桃红的药粉如红雪一样纷纷而落,那种颜色像大孤山高处盛开的云锦杜鹃。

“今天晚上,那些蛰人大概就是到此为止了。”宁山师太的声音异常低沉。她已经用峨嵋的灵药止住了手背上的血流,但脖子上那道紫色的指痕,仍是火辣辣搅得她气血翻转。她本是个心高气傲的,强行运气压住了伤痛,一点不在崆峒派面前露出弱势来。

峨嵋和崆峒两派,三四十个人聚到一起,这个小岩洞就显得分外狭窄起来。刚才袖手旁观,何观清很是抱愧,不得不岔开话头:“适才师太说什么惊鸿宫主,不知这惊鸿宫主又是什么人?难道和蛰人有关?”

宁山师太浊重的“哼”了一声,扭过头去:“络烟!”

那个缁衣少女正抱膝坐在岩洞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听见师父叫她,猛然从沉思中惊起。

“把你那些话再对崆峒的同道们说一遍。”

梅络烟抬起面纱上的眼睛,环视一周,一时间洞中的人都静了下来:“惊鸿宫是蛨族秘密培养的杀手组织。”

黄损独自蹲在洞口,那里光线暗,没有人看得清他的脸。他本来一直在悄悄的注视着梅络烟,而梅络烟也知道他在看自己。只是两个人躲得远远的,并不说话。这时黄损听见梅络烟忽然开言,觉得又像被她的声音狠狠扯了一下,满喉的苦涩。

“蛰人那种武功,到底是哪门哪派?”左观虚打岔道。

“也说不上哪门哪派,”梅络烟淡淡的,“他们当中有些人来自中原武林,也有西域的胡人,更多的是苗疆的妖人。那些功夫都是杂七杂八,邪门歪道,本身也不足为惧。但是他们个个另有一番功夫致人死命,——不见被他们粘过的人,没一个活的下来?

“这几年蛰人更是亮出了他们的杀手锏——惊鸿宫。惊鸿宫里头的杀手,多半是些年轻的女孩子。她们中间选出四个最出色的,封为幽微灵秀四大仙使,个个手段非凡。昨天晚上,她们的本领,大家也都看见了。今天来的一个,好像是其中的灵风。那些姑娘为什么会有这等本事,我也不知道。只是,这还不算,听说她们那个至今还没有露面的宫主,才是最最厉害的。”

“梅女侠说的蛰人的厉害功夫,究竟是什么?”左观虚还是觉得稀里糊涂。

梅络烟吸了一口气道:“这些人非我族类,他们必须以人血为生。往往是掐断旁人的血脉,或吸吮为食,或惊鸿宫杀手的做法那样,直接传入自己手指深处的血管内。其实——就是吸血鬼。”

众人一时哑然。

“那恐怕是近乎妖邪了吧?”左观虚迟疑道。

“简直废话!本来就是妖邪!”宁山师太斩钉截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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