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经国传(55)

我们看过尼克松下台前的哭哭啼啼,里根失掉总统提名时的难堪脸色,蒋先生英雄气短,自属常情。

文告最后一段,勖勉“全体军民暨各级政府共矢精诚,同心一德,翊赞李副总统一致协力,促成永久和平”,话说得堂堂正正,风度翩翩,其实,全是作戏,他一边辞掉总统,一边又挂出总裁的招牌。

依照国民党的惯例,政府的一切政策措施,都需中央常委会通过,再交行政单位执行,即以党领政的意思。蒋是总裁,虽宣布下野,不做总统,仍主持中常会,凌驾李宗仁之上,李拿到一个代总统,却是空头把戏,无控制全局的权力。

离开中常会,蒋驱车先至中山陵,[11]面孔严肃地站在国父陵前,默然无语,已悲从中来。距离一九四六年五月还都,三年不到,江山易手,将何以告慰中山先生在天之灵?四时十分,乘座机离京,临空后,盼咐座机驾驶依复恩,绕空一周,向首都作最后一瞥,苍山含黛,江流呜咽,“别时容易见时难”,落木怆怀,悲恸难已。

五点二十五分,抵达杭州,浙江省主席陈仪迎机,假楼外楼设宴接风,席间陈劝他要“拿得起放得下”可触怒了老人破碎的心灵,陈后来在台伏法,固由汤恩伯报密,说陈有异心,是其主因,陈口不择言,已埋下杀机。

当晚,蒋下榻空军官校的天健北楼,入睡前,告诉经国说:“这样重的担子放下来了,心中轻松多了!”

如果蒋先生真做到“个人进退出处,绝不萦怀”的话,抗战胜利,急流勇退,盖世英名,决不至毁于一旦。如此下场,何来的“轻松”?倒是经国说了真话:“我恭聆之下,无限感慨。”

桂系拿到一个烫手的蕃薯,忙于组阁和谈,蒋氏父子,则徜徉于溪口“山林泉石之间”,等于看南京的戏法。

一月二十八日,适逢农历除夕,“全家在报本堂(丰镐房)团聚度岁,饮屠苏酒,吃辞年饭”,为蒋先生三十六年来第一次“在家度岁”举贺,躬逢其盛的,尚有张群、陈立夫、郑彦棻等。

元旦,“溪口五十里内乡人,纷纷组织灯会,锣鼓喧天,龙灯漫舞,向父亲致敬祝福”,乡里浓郁的人情味,给蒋氏父子带来无限慰藉,至少,把国事可暂时抛到一边。

表面上,蒋先生一介平民,闲云野鹤。其实,他则隐而未退,溪口取代南京,成为新的政治中心,国民党的军政要员,纷纷就道。如:

一月二十九日,“接见黄少谷,决将中央党部先行迁粤,就现况加以整顿,再图根本改革。”

一月三十一日,“林蔚文(国防部次长)先生自南京来溪口。”

二月七日,“李弥将军来寓,父亲约彼餐叙。李报告陈官庄突围经过及其沿途情形。”

二月十七日,阎百川(锡山)到溪口,张道藩、谷正纲同时驾到。

三月三日,张治中访蒋。

三月十九日,汤恩伯到溪口,约见万耀煌商讨中央训练机构的地点和办法。

三月二十四日,陈诚自台湾赴溪口。

四月十日,周至柔总司令、胡宗南长官到奉化。

四月十二日,居觉生(正)、陈启天访问溪口。

从上列紧凑的活动看,蒋先生算是世界上最忙的闲人。李宗仁取得头衔,但无实权。他下令释放张学良,就没有人理睬。行政院长孙科,为了报竞选败北的一箭之仇,行政院拒绝自粤迁宁,公开闹府院分裂。

当初桂系,拉蒋下马,欢喜一阵,他们就没有想到,蒋先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包括华盛顿在内,都扑了一个空。

到这样危难的时候,蒋先生才真正知道,那些门生宠臣,并不可靠,只有自己的儿子,可推心置腹,经国的手杖作用,愈益明显。他虽被认命为台湾省党部主任委员,并未去就任,终一九四九年,那个风雨飘摇的日子里,随侍蒋先生,形影不离。

于是,到溪口去的党政显要,毋论送往迎来,联络派遣,几乎全由他包办,重大使命,更非他莫属。二月初,奉命转运中央银行储存之黄金白银五十万盎斯前往台湾、厦门,既要机密,防止南京的阻挡,又要说服主管财经金融当局,使其合作。蒋先生此举,从历史的观点看,防止“资匪”。政治的意义上,未尝不是拖李宗仁的后台,从经济上,采釜底抽薪的手段。

除了秘密抢运黄金,定海机场的建筑,同由经国暗中进行。他说:

“记得父亲引退之后,交我办理的第一件事情,是希望空军总部,迅把定海机场建筑起来。那时,我们不大明白父亲的用意,只能遵照命令去做,父亲对这件事显得非常关心,差不多每星期都要问问,机场的工程已完成到何种程度。后来催得更紧,几乎三天一催,两天一催,直到机场全部竣工为止。到了淞沪弃守,才知道汤恩伯的部队,就是靠了由定海基地起飞的空军掩护,才能安全地经过舟山撤退到台湾……。”[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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