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幻境(635)

杀伐之声,震得整座飞雪关似乎都在颤抖。

战事惨烈至此,纵然楚韵如也算是跟着董嫣然经过风雨,见过血腥,如今见到这样人命犹如蝼蚁的杀戮和死亡,也是心惊肉跳,震惊莫名,不知不觉手脚发软,心口发木,好几次想要张口呕吐,好几次恨不得扭头奔下城楼,不再观望,但却还坚持着没有动。

因为容若在这里。

出乎楚韵如的预料,容若竟然没有因为看到这满天满地淋漓的鲜血而晕倒。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城楼上,瞪大了眼,静静地看着这一场又一场无情的杀戮。

血肉横飞之际,他按在城墙上的手,渐渐青筋迸起。

杀声震天之时,他的脸色苍白得让人怀疑他马上就会跌倒在地。

但他还是坚持着一动不动,一丝不差地把所有的惨烈和杀戮收入眼底。

楚韵如仗剑守在他的身旁,如有飞矢流箭就挥手劈开,如有人能跳上城楼,来到近处,便是一剑刺出,逼得刚刚跳上城的人,复又跃下城去。剑下无人可以抵挡片刻,漫天飞矢,也没有一支可以破开她的剑网。

她的剑总是一出即收,出剑之际,风云乍破,雷电奔驰,待得收剑,便又是高贵而娇弱的女子,只是静静站在丈夫身边。

一开始其他楚军作战的时候,都担心容若的安危,总要分出几分心思给这位站在城楼之上、战场最前线发呆的贵人,但见到楚韵如的剑法,无不震惊咋舌,赞叹之余,倒也放下牵挂,尽心去防御城池。

攻城战从早上打到晚上,那潮水般一波又一波永无止歇的秦军才没有再继续攻上来。

受伤的军士们被抬下城楼找人救治,疲累至极的人们,抱着刀剑,靠着城墙,慢慢滑倒在地。

人们沉默而有序地开始收拾战后,并为下一场攻防战做准备。

楚韵如不必再全副心神,守护容若的安危,才开始感觉到害怕,才察觉自己手足发软。

一直呆呆站立不动的容若伸手,轻轻握住楚韵如的手。

两个人的手都是微微一颤,都觉得对方的掌心满是汗水,却还是冷得彻骨。

楚韵如低声道:“我知道你心中不忍,为什么一定要勉强自己一直看下去?”

“因为,这是我应该负起的责任。”容若苍白着脸,一字字说:“我可以逃避我的工作,我可以放开权力,我可以说天下兴亡与我无关,我只关心眼前所见的事,只愿帮助手臂所能及的人。但是,只要我一天还是楚国的王,所有楚人的生死,我都应该负责。我要亲眼看着,看着这场杀戮,看着每一个战死的人,我要让我自己明白,我需要承担的是怎样的国家和百姓,不能逃避,不可退缩。”

楚韵如觉得他的手还在微微颤抖,但一字一句,竟如千斤沉重,这样的容若,她从不曾见过,却也心中一痛。

与其让他这样真以天下兴亡为己任,因为责任,因为痛楚,因为不忍,而担下那沉重得让人窒息的担子再变成楚王萧若,她宁可,他仍是那嘻嘻哈哈,天大的事,也视做笑谈,没有雄心大志的公子容若。

容若站起来,走下城楼,一路士兵向他施礼致意,他只点点头,来到了伤员集中治疗的地方,顺手接过军医的药物,过去给伤员上药。

受伤的士兵看到他亲自来上药,都有些惶恐,有些人涨红脸,支撑着想站起来,有些人手忙脚乱,连声说:“公子,我们没事,这里又脏又乱又污秽……”

容若一眼瞪过去:“闭嘴。”

他一向是笑嘻嘻好说话的主,难得板起脸喝一声,倒真震得旁人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他自是低了头去帮忙别人包扎伤口。

他以前在“仁爱医院”当义工,虽然因为晕血,没有直接接触过血肉模糊的伤口,但有关护理的技术,却早就学到手上了。

他包扎伤口的手法迅速有效,能很快止血,就算对被巨石砸断了骨头的人,也可以用最有效正确的方法处理伤势,就连几个军医都频频用惊异的眼神看向他。

反而是楚韵如虽然武功很不错,但对于包扎伤口、照料伤者,却实在一窍不通,一开始怔怔站在那儿插不上手,但很快就手脚迅速地帮忙递药送水,甚至不避血污地把清水送到重伤晕沉的士兵唇边,用温柔的声音引导昏昏沉沉的战士把水喝下去。

战鼓倏然而起,容若一震,猛然直起腰:“他们又攻城了。”

楚韵如也一挺身站起来:“我去城上,你留在这。”

容若摇头:“不行。”

楚韵如迅疾地说:“我能帮着守城,你能帮他们治伤……”

容若摇摇头:“我有我的责任,我要站在最前方,我要让每一个人知道,朝廷一直在他们背后,皇家子弟也一直和他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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