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宫花红(26)

锦书有些出乎预料,她原以为他会发怒,或者直接命人把她拖到菜市口去杀头,贴个告示诏告天下,顺便看看能不能把慕容十六引出来劫法场……谁知他竟没有,让人觉得很诡异。

顿了顿,皇帝道,“那么依你看,朕和你父亲,谁更适合做皇帝?朕是顺应天命,韬光养晦,十年砺一剑,你父亲为帝时,志、谋、术、决、学,他占了几条?”

锦书原本还是气焰高涨的,被他这一问,刹时蔫了一大半,她父亲在位时,风花雪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维,他可以写一手气势恢宏的书法长卷,却治理不了江南扰民的匪寇,大邺时的确国运衰弱,宇文澜舟的能力不可否认,经他这几年整顿,与民修养生息,老百姓的日子比他父亲当政时强了许多,谁还在意他的皇位来得光不光彩,若随便拉个人来问,定会说承德帝更适合,可自己是明治皇帝的女儿,哪里有说自己父亲不好的道理,想了想,只得道,“我父亲他,是个仁君。”

皇帝嗤地一笑,“果然是仁君,仁得连北方疆土都可以拱手让人!听说处理朝政时他拿不定主意,便让后/宫的妃子抓阄,你是帝姬,你一定知道,这不荒唐吗?你父亲不是个好皇帝,书画造诣再高,不过不务正业罢了。”

锦书语塞,气得瑟瑟发抖,若论动武定是打不过他的,剩下动嘴皮子,她本来嘴就笨,万万不是他的对手,只有憋得面红耳赤,使劲绞自己的手指头。

皇帝拿眼乜她,看她鼓着两腮,双眼含泪的样子只觉好笑,暗自盘算着,不知再说上几句才能叫她哭出来呢,就接着道,“单说志,何为志?上及天,下通地,气魂寰宇,刚柔并济,渡众生,平天下,方为志。无志,不君。无志而位极,家国大祸!你说,朕的话对不对?”

锦书满心的悲苦,对不对又有什么关系,天下都到他手上了,他的话谁敢反驳,便躬身道,“皇上说得是。”

皇帝在屋内踱步,幽暗的火光照着袖口的掐丝襕纹,一圈一圈,泛出微微的光晕,她凝目看着,心里寒意更甚。皇帝突然回身道,“朕问你,你可知道慕容永昼现在哪里?”

锦书的心忽悠一坠,忙低眉敛神道,“奴才不知,奴才深居宫中,同宫外没有任何联系,并不知道十六弟的去向。”

皇帝在她面前不觉得有什么可避讳的,直言道,“这九年来他下落不明,朕心甚忧,慕容家只剩你们姐弟了,为免生出纰漏,倘若他哪天找到你,你同他说,朕不伤他性命,只要他驯服,朕赐他锦衣玉食,让他做个闲散王爷,也好叫你们姐弟团聚。”

先封个王,然后圈禁起来,再寻错处,或定个莫须有的罪名堂而皇之的加害,帝王铲除异己不都是这样的吗,要是信了他的话才会大祸临头,此时虽不知永昼的去向,只要他还活着,不论在哪里,都比回到京城好,在外头至少还有自由,若听信了他的话到了他眼皮子底下,要保住性命,恐怕还得花上大力气。

皇帝嘴角紧抿,见她只低着头默不作声,也知道她在想什么,行至门前往外看,风停了,雪愈加绵密,纷纷扬扬如扯絮一般,远处的屋宇已覆上一层厚厚的白,天地间茫茫一片,寂静无声。

啪的一声爆炭,亏得炭盆用铜丝罩子罩住了,火星子倒未溅出,锦书却唬了一跳,慌忙抬眼,正对上皇帝的视线,只见他面沉似水,慢慢道,“大英的元气才刚恢复,若有战事,百姓受苦,朕既然答应,你就不必有别的顾虑。”稍一顿,指了指柜台上扎成一串的药道,“你去吧,太皇太后跟前紧着心当差,若叫朕看出你有歪的斜的,必不饶你。”

锦书将药抱在胸前,肃了肃,却行退至门外,到廊子下找了伞沿甬道出乾清宫,皇帝站在门前,只见那紫褐色身影逶迤而去,渐行渐远看不清了,唯见漫天飞雪。

锦书怔怔的回到慈宁宫,还在为宇文澜舟的话心里打鼓,崔贵祥迎上来,脸上大大的不悦,沉声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路上风雪再大也不至走上一个时辰,你瞧瞧都什么时候了!”

锦书垂手道,“谙达别恼,只因为在寿药房遇着了万岁爷,万岁爷问话,所以耽搁了一些时候。”

崔贵祥这才哦了声,左右看了看方道,“老佛爷要是问起,别说在寿药房碰上了皇上,只说我吩咐你到库里取烟丝去了。”

锦书应了,又问,“谙达,我把药给绿芜送去就成了吗?”

崔贵祥压低了嗓门道,“可别,要想留着脑袋吃饭,最好是把药给塔嬷嬷,让她过称,小心使得万年船。你让太医开方子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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