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宫花红(27)

锦书从袖里掏出一张纸来,恭恭敬敬呈上去,“五帖药,每帖艾糙二两,红花八钱。”

崔贵祥接过一看不由吃惊,方子上分明是皇帝的字迹,便问,“万岁爷给你抓的药?你怎么敢叫万岁爷给你抓药?你好大的胆子!”

锦书嗫嚅道,“谙达别嚷,我不知道那是皇上,皇上穿着常服,一个人在寿药房里,左右没有御前的人在,我只当他是当值的太医,就糊里糊涂请他抓药了。”

崔贵祥叹了口气,“万岁爷没恼,算你命大罢!塔嬷嬷在东偏殿里,正张罗给太皇太后沐浴的事儿呢,你把药连方子给她,她就什么都知道了。”

锦书赶紧给崔总管道福,多谢他的提点,崔贵祥摆了摆手道,“多大点儿事,谢什么,赶紧把药送去吧,迟了不好。”

锦书道是,提着药往东偏殿去,恰逢太监抬着澡盆子送到廊子下,塔嬷嬷正指派人在殿里铺油布,锦书行了礼把方子给她,她瞧了一眼,也没说什么,领她上暗房里过了称,方唤来司浴的绿芜把药收着。

“你上听差房里找你师傅去吧,今儿年三十,太皇太后有赏,一人一根簪子,给你们添妆奁。”塔嬷嬷笑着道,“你师傅瞧你没回来就给你领了,你上她那儿拿去,今儿好好当差,明儿早上准你们晚起。”

这是一年才有一次的好事,皇宫里的所有人只有这天是能睡得稍晚一些的,锦书到底还是小孩儿心性,听了喜不自胜,又有赏,又能晚起,多好的事儿啊,笑着哎了声,请个双安,就往听差房里找小苓子去了。

第十四章饯旧迎新

听差房里的苓子正拿着剪子在一块蓝咔啦上比划,见她来了就招呼,“快来给我绞,样子画好了,我右手烫着了,使不上劲儿。”

锦书听了上前拉了她的手看,中指的指腹和虎口处烫坏了好大一片,上了一层药,油腻腻的,闻着还有一股怪味道,接过她手里的剪刀问,“当差烫的?还疼吗?”

苓子道,“这会儿不疼了,张福叔的耗子油真管用!我前头上铜茶炊那儿倒水喝,烫着的,疼得只好把手压在雪地里,后来张福叔拿了一罐子药来,说是拿才生出来的没毛的小耗子熬的油,一擦就灵。”

锦书一听是拿耗子熬的油,顿觉反胃,忙放了她的手去剪蓝咔啦上的鞋样子。这蓝咔啦是一种厚织物,只有深蓝和朱红两种颜色,因为耐寒不进风,冬天常用作“四人抬”的轿围子,宫里秋冬拿它做鞋帮子,就图它挺刮。

苓子嘿嘿的笑,掏了一个红纸包递给她,“这是你的份例,一根簪子,一个二两的银稞子,是老佛爷赏的,我给你领了,省得回头放赏的人忘了,你又不好意思讨。”

锦书打开来看,是个金镶宝的点翠,宫女平时不让戴首饰,主子赏了就收着,她们将来能带出宫去使,自己却只有压箱底的份,复又包起来收进袖袋里,看着苓子的手道,“我还不能上差,你这一烫伤怎么好,谁能替你?”

苓子道,“再过一会儿春荣该起来了,让她替我就成。明儿过大年,又大一岁,我进宫五年了,这么些年都没能回家看看,听说家里又加盖了楼,擎等着给我兄弟讨媳妇呢!”

苓子说到家里人笑吟吟的,锦书想起了永昼,要是大邺还在,他也到了成家的年纪了,指个婚,再开牙建府,过上自己的小日子,原本一切都那么顺当,惜这样的人生,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苓子发觉她不怎么高兴,一时讪讪的,“对不住,惹你伤心了。”

锦书勉强笑了笑,自己不幸,不好叫别人也跟着你哭吧,再说大过年的,惹这些不痛快干什么,想都不去想,就好了。于是道,“瞧你笑得这样,说说吧,家里给你指了什么人家?姑爷是做什么的?”

苓子臊红了脸,扭捏了一下道,“是个侍卫,在上虞处当差,也就是个半瓶子醋,平日陪着皇子们干些上树抓雀儿的事,没什么正经差使。”

锦书笑道,“那敢情好,不累人,和皇子们走得又近,等将来小主子们封了王,一提拔,准保就发迹了,你可是许了个好人家!”

苓子扯了扯嘴角,“也就这样吧,面都没见过,谁知道好坏呢,就跟抽签子似的,抽一个是一个,全看造化罢。”又道,“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崔谙达都发火了,亏得太皇太后没问起,要不就没法交待了。”

锦书道,“我在寿药房见着了皇上,就耽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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