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臣记(103)

  “也许能吧,民间有说法,百家衣取百家之福,是给新生儿讨一个吉利,为的是孩子能少些病灾,健康长大。”我见他满脸的新鲜雀跃,因笑问他,“我托你去寻百家布来做衣服之时,陛下还未近产期呢,你办事倒快。可有真的去外头百姓家讨布料?不是哄我?”

  他瞪圆了眼睛,笃定的说,“那哪能呀?我可是叫上了咱们监的十好几个小奉御一块去讨回来的,您就放心吧。这衣裳啊,我已经让司衣局清理的干干净净的了。您随时都可以拿去给小殿下穿。”

  我笑着多谢他,“这是你找司衣局谁做的?”

  “是一个典衣,叫樊依。她可是手巧的很,我先时问遍了她们的人,都说司衣局数她针线功夫最好,后来才知道她母亲原是苏州的绣娘,这可是家学渊源了。她今年才刚十五呢,生的也颇有江南碧玉味道。”他拿起那件百家衣递到我面前,让我仔细的看着,“您看这针脚多细致,这么个巧人儿只做典衣倒可惜了呢。”

  他这一番滔滔不绝的夸赞引起了我的注意,他从不留心服饰,更遑论女红,如今竟夸起人针线好,我随意的低头看了一眼,刚好看到他脚上簇新的角靴,心里明白,不免莞尔道,“这位樊姑娘做了双新鞋给你,你便将人夸成这样。阿升果然是个惜物承情之人。”

  他低头看了一眼脚下,再抬头时忽然脸一红,颇为不好意思的扭过身,放下那百家衣,喃喃自语般说道,“她左不过闲着没事,看我靴子旧了才做一双给我。什么承情不承情的,赶明儿我去外头给她买两件首饰还她就是了。”

  “那你可要留心选好的,要配的上她江南碧玉般的风姿才行。”我看他红了脸越发觉得有趣,索性逗他道。

  他不再看我,憋了半晌,丢下一句,“大人如今学坏了,惯会逗弄我,说些有的没的。”说完便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我看着他搁在床上的百家衣,回想着刚才他说话的语气和样子,忽然意识到,阿升过了年也该十五了,他已经长大成年。若是寻常人家,这时候已该议亲了。可惜,他做了内侍,此生再难和女人有什么瓜葛。

  但感情的事,谁又能说得清楚,内侍也是人,也有自己的情感所需,而对于这桩事,我尚且不能控制自己,既已无能为力,又如何劝慰他人呢。

  天授二年的冬天便在一片安宁平静中度过了。新年过后,宫中最重要的庆典就要属上元节。

  上元宴摆在太极殿内,皇室、勋戚并内命妇悉数到场。早在上元前,内务府便在太极殿丹陛上安放了七层牌坊灯,佳节当晚,由近侍上灯,钟鼓司奏乐赞灯,内宫监又准备奇花、火炮、巧线、盒子、烟火、火人、火马之类的鞭炮,以供燃放赏玩。

  一时烟火表演完毕,在席众人皆恭贺陛下新禧。晋王是陛下祖父的胞弟,作为皇室最年长者,自然关心帝祚绵延之喜,“陛下怎么不将小殿下请出来,让我们看看,这大年下的,也让我们沾沾喜气。”

  众人亦都随声附和,陛下令内侍暂停稍显吵闹的杂技表演,命人去东暖阁将小殿下请来。此时他已满百日,在乳母的精心喂养下,脸庞不再瘦弱可怜而变得饱满白皙,粉琢玉砌十分可爱。

  “小殿下真是玉雪可人,一望而知是睿智福气的长相。”齐王妃端详良久,满面堆笑的夸道。

  齐王横了她一眼,“说些废话,小殿下是陛下的长子,那自然是有福气的,全天下的福气尽在他一人身上都使得。要我说啊,岂止是福相,是至贵之相!”

  齐国长公主此刻亦在场,遂颌首笑道,“至贵!那不就是储君之相么?这倒是合宜的很。”

  一言毕,已有晋王世子接着道,“国朝已有两代都是女帝了,如今陛下喜得麟儿,看来咱们日后终于要迎来一位万岁爷了。”

  “这会子说这些尚早了点吧,陛下春秋正盛,小殿下仅是长子,日后陛下绵延帝祚,再多生几位或贤德,或聪慧的殿下,届时储君的人选怕是要挑花了眼了。”这话乍听上去像是恭维,实则藏了恶意,帝王家最忌讳为夺储位骨肉阋墙,若真如她所言,恐怕届时陛下只会痛心疾首。

  我望过去,见说话的正是瑞王妃,瑞王是先帝的堂兄,当年曾传言,先帝的父亲英宗因无子,本想从宗室中过继一个来男孩来承接大统,所选之人便是瑞王。后来朝臣们纷纷上书,为保皇室血脉纯正,女帝继承大宝亦无不可,英宗才放弃了这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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