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珠+番外(15)

作者:绮楼 阅读记录

夜深了,灯烛也燃尽,殿外的风雪仍在不知疲倦地呼啸。

安隅枕在一侧手臂上,望着熏炉里奄奄一息的炭火发愣,他们之间爆发过很多次冲突,从未像今天这般恶语相向,狼狈收场。她决绝地同他分裂,效果并不是很显著,他们像切断的两截藕,丝还连着,抽扯不断。

她回想起两人初遇时他对她说过的话,他会把她框在这里一生一世,他是认真的。

“陛下今晚这样……”她问:“全是因为秦彻回来了,是么?”

“安安,”皇帝把脸埋进她的发隙,低声下气地求饶:“别再说了。”他在她面前尊严尽失,自卑暴露无遗,容她肆意妄为的践踏。

安隅转回身,他的气息迎面烫红了她的脸,夜色中他难以察觉,她探出手,踌躇不决,最后用指尖轻轻抚过了他的眉骨。

无关情爱,但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前兆,她居然对他心生怜悯,“今后不要再这样了,”她道:“你不是他。”

这是她第一次愿意把面色朝向他,皇帝闻宠若惊,把她揽进怀里,即使她难得没有抗拒,他依旧如履薄冰,“对不起,是朕口不择言,朕不该威胁你。”

她手指落下来,轻轻挂在他的肩梁上,弯起脖颈,在他怀里蜷缩。

就着暗昧的炭火余热,皇帝看向胸前,她眼睫低垂着,呼吸均匀,已经睡着了,脸颊两侧娇嫩的肉翅上还残留着泪痕。他小心翼翼帮她擦拭干净,还她原有的光润玉颜。

皇帝屏息,近视睡梦中的她,轻微的呼吸也能吹动她的睫毛,她生气时像一只手爪锋利的兽,把他高贵的帝王头冠撕裂,见证他心底的破碎泥泞。

他年长她七岁,很多事情上,两人的视角难以统一维度,之前他过于偏激,难免对她苛求。她竖起心墙把他隔绝在外,他只见她的负隅顽抗,也应知她的孤独脆弱。

第7章 琼液

她忘记的很多事情,他历历在目。比如东宫大婚当晚合卺酒的桥段,其实是篇幅很短的过程,回忆的力度放缓,慢慢推移就会延长。

手臂相环,他臂膀上的龙爪与她手肘上的凤翅追逐嬉戏,大秦婚礼献酬仪制,婚前被东宫司官教导多次耳朵里磨出茧,真正到了施行的时候,原本以为不会有新意出现。

她打乱他的预期,两人举酒相敬,她小指探入杯中略蘸,捞出一滴酒水轻轻弹出,她遵从礼节表示的是敬意,手指缠绕的风光却旖旎,晕染得满室飘香。

大婚的礼仪漫长枯燥,“蘸甲斟琼液”的意趣总算让人觉得时间没有白耗。合卺酒到底用的什么酒,无人探究。管它是宜城醪酒、蒲州桑落,还是乾和米酒、浔阳湓水,总之醇香郁烈使人上头。

酒醉迷人眼,灯下再看人,心潮起伏,能看出天荒地老的况味。酎浓,就是这样得来的,美酒情浓,水到渠成。

比如,她生产时痛苦万分,胃里翻江倒海,想要把心底的委屈秽物一并吐出,却被堵得窒息。御医产婆们个个标榜自己医术精湛,经验老到,如意算盘打得山响,全部注意集中在皇嗣身上,欲图事后求得厚赏,忽略了她的异样。

他按捺不住等候的煎熬推开阻拦入殿,才得以拨转她的脸,她吐的天昏地暗,鬼门关上走一遭,在他怀里气若游丝地抽噎。

她痛,他不能感同身受。只能用愧疚、疼惜作为补偿。

再比如,东宫大婚半个月后,先帝驾崩,身为太子的他柩前继位,然后携领礼部,鸿胪寺以及将作监处理凶仪之事。

几十道仪制按部就班的进行,最后他穿过景兴帝陵墓的墓门、甬道、墓室,与棺椁中的先帝做最终告别。当一个王朝的宸枢真正传到自己手中时,首当其中的感觉是茫然、惶恐。

墓室的天井过洞内永远照不进寰宇的光,与死亡共处一室,皇帝还是在冥暗中看清了陪伴在他身侧的那张脸,那一刻他不孤独。她于他来说,有一定象征的意义。

皇帝二十四岁进登大位,踌躇满志,宏宸万里,伸手仿佛可以摘星辰,他们一起见证生命逝去,王朝更迭,新生降临,接下来也许可以共赏天光云影,叹一句今夜月色真美。

他想的一直都很简单,而对于她来说是悖论,复杂得难以实现。

思虑过甚,夜长,梦也多。偶尔需要任性一下,拖延片刻,方不辜负昨夜针锋相对引来的消耗。

安隅喜欢赖床睡懒觉,清晨醒后从来都是一人独占床榻,今日是个例外,她睁眼时,皇帝的眉眼迫在咫尺,她暗暗一惊向外看,幔帐外烟敛的声音透进来,语气为难地说:“娘娘,周扈司都等急了,早朝马上要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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