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报娘(153)

作者:莫草 阅读记录

甚而有南来之客介绍,故里有户人家,想生儿子,却接连生了两个女儿,一出生就拿水淹死。

谁知第三胎又是个女婴,就有闲人闲语,说是溺杀之女阴魂不散,又来投胎。

这家人索性换个法子,先一把火将婴儿活生生烧死,再坠上石头,划舟至江中,将其沉入,确保其不能再次为人,以免又胎到自己家里。因是件大奇事,沿江围观者多达数百人。

此事过于骇人听闻。恒娘不敢相信,让老宣去茶肆里,找了好些彼地出来的人打听,都说听闻过这件事。

甚至还有一人,便是当场围观者之一。彼时人群围拥,只觉喧嚷,不觉惊心。

如今在京城回想,一念之间生痛,自觉有愧神明。次日去佛前添了好几斤香油,又做了场法事,替那无辜女婴超度,才算安下心来。

桩桩件件,触目惊心。

更让人头痛的是,除了周婆言,其余大报亦相继跟进。

《太学学刊》近日创刊,第一期便刊发署名为「宗越」的文章,历数溺婴陋习之恶,伤人伦,害风俗,损社稷,危国家,用词慷慨激烈,简直可称檄文。

《京华新闻》连发数篇文,「溺婴者恶比牲畜」「女体何辜?」「人不养,天养之」「德政之大,为活人」。

就连千里之外的洛阳,也特地使用驿路,传回一份《西京评论》,刊头文章称,救助女婴,利国利民,刻不容缓。

左边的给事中目光扫过这一摊报纸,眉心直跳,倏地伸手,一拍案桌,怒道:“口惠而实不至,单说好听话,谁不会说?钱米所钱米所,钱从何来?米从何来?若是稀里糊涂下到各路,地方官吏岂非又逮到机会,大立名目,穷刮民脂民膏?”

右侧的给事中双手笼在袖中,神情阴郁:“这是在将军。”

左侧收回手,恨恨道:“知道这是将军,可我们有什么办法破局?”

右侧声音淡淡:“你急什么?还有女学条款,且看这些口口声声要仁义道德的君子们,对女子入学的事情,又是如何说法。”

作者有话要说:

注:冯尔康,《清代的婚姻制度与妇女的社会地位》,中国人民大学清史研究所编:《清史研究集》第 5 辑,1986 年,第 323 页

第73章 错了对象

麦秸巷中, 周婆言报社。

“怎么会这样?”恒娘今日早早过来,本满怀期待,然而对着桌上几封寥寥可数的信件, 柳眉紧蹙, 几乎不敢相信:“都在这里了?没有遗漏?”

三娘叹口气:“真的就这些了。”

宣永胜可没那么好脾气,哼了一声,扯着粗嘎嗓子说道:“我们一起搭档这么些年,我什么时候出过遗漏?”

“不是, ”恒娘扶着桌子,拣了张椅子坐下来,声音里透着不解和失望,“我就是没想通, 怎么会……就这些?”

伸手指着桌面,“不超过五封信?”

“就算平日里, 也不少于这个数。如今这活动, 既有赏金, 又是京兆府出面,为什么会没有回响?”恒娘秀丽眉毛绞成链, 喃喃道。

九妹本来正趴在阳光明亮的窗边练字, 这会儿见她坐下,扔下笔,就想去倒茶。被三娘轻声阻止:“练字首要专注, 切忌分心。”

九妹乖乖点头, 捡起笔来, 一笔一划, 重又认真写起。

三娘自去拎了茶壶,替他们三人一人倒了一杯茶。且将茶壶放在桌上, 也坐下来,款款跟恒娘解说:“恒娘,你是个一心向学的,恨不能日日泡在书卷里,九妹也是。但你若以为天下女子都与你们一样,却是料错了。”

“我错了?”恒娘皱眉反问。

“大户人家的女子若想读书,多有自家私塾,请得西席先生,不必考虑官学,更不用担心去了官学,将来于男女大防、女子名节上有所妨害。”

恒娘反击:“女学本也不是为她们而设。”

“那就是为穷苦女子而设?”三娘苦笑,“恒娘,你且回想一下,你十岁的时候,你十六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恒娘一怔。脑海中蓦然浮现出一盆又一盆混浊的洗衣水,一件又一件拧不干的衣服,不同的手递来的铜钱,一声又一声温婉的「多谢照顾」。

长不完的冻疮,剪不尽的茧子。不到头的寒冬,汗如浆的炎夏。

缓缓吐出一口气,神思恍惚。

三娘的声音仍在耳畔轻响:“像翠姐儿,兰姐儿,九妹,每月出来挣钱,可交回两百文。一旦入学,不能赚钱且不说,束脩食宿,纸笔衣鞋,样样要钱。

再说,女子读完书又能做什么呢?男子十年寒窗,或可博个功名,荣华富贵,封妻荫子。女子可有什么前途?又辛苦又没有好处,是以她们不肯去,也不肯送女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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