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旧史(1547)

作者:梁语澄 阅读记录

那头纪齐领着一帮人还在备饭,慕容峋点头,“也好,洗完回来再吃。”又问孩子们:“没饿吧?”

两个孩子每日心心念念不是打雪仗就是泡热泉,拨浪鼓似地摇头,“去热泉!去热泉!”

顾星朗等他们离开了方出来。

人有些恹恹地,吩咐小八跟去护卫。

半个时辰后六人归来,纪齐已将吃食安排妥当。慕容峋望一圈,悄问:“你们陛下呢?”

“吃过了。请各位慢用。”

这倒稀奇。慕容峋看竞庭歌。早先两人在洞中一待许久,竟是闹崩了?

竞庭歌也不知,泡热泉时一句没问。吃完饭,哄孩子睡了,她叫上阮仲,说要将没画完的那幅画完成。

当然便是阮雪音的肖像,这些天赶路,夜里都会画一会儿。阮仲主笔她指导,已不差多少了。

慕容峋东游西荡,实是在找人。走到林子南缘总算看见顾星朗,坐在一块毛毡上,正茫茫然望同样茫茫的暗夜雪原。

“挪一点。”他走过去,“腾个位置给我。”

第九百五十六章 顾盼

周遭兵士仅目测便有十人,隐蔽处应该更多。慕容峋太久没被这么护卫过,有些陌生,有些亲切,有些不习惯,又深感久违。

顾星朗当真挪了挪,依旧望雪原,心思根本没拉回,动作配合只是下意识。

“还头回见你这副样子。”

并非揶揄。过去这些年哪怕有难有易有起有落,顾星朗三个字就意味着胜局,无论怎样的难易起落,他都能笑到最后——他也确实总在微笑,气定神闲地。

没人答话。

慕容峋转头瞧他,只觉那茫然比远观时更甚,“这一路都胜券在握的,突然怎么了?”

自重逢他便掌控着局面,无声而强硬地宣告了阮雪音的归属,然后保持攻势、日拱一卒,非常顾星朗,非常毋庸置疑。

“你可知,她和我,”顾星朗终于开口,发现竟找不到一个恰当的词概括。

慕容峋勉强意会,“大概知道。”

顾星朗摇头,“没人知道她和我好到怎样地步。讲话只用半句,有时只用眼神,后来连眼神都不用,远隔千里,心意相映。她知我理想,我也知她,还有彼此的小心愿,许多都重合。我们携手并进,虽有过猜忌疑虑,终归于相互扶持成就,蹚过一场场暴风雨,走完了五年彷如一生的岁月。”

更遑论繁花般密匝的甜蜜,所有心动情动之刻,

“我要怎么放下这样一个人,始于怦然,而至迷恋,上瘾,依赖,到最后,”他依然找不到合适的词,怆然一笑,

“她好像成了我的一部分,嵌在身体神魂里。我从不知道还有这种事。一个人和另一个人,在这茫茫人世间全然陌生地遇见,然后相知相契、相守相护至此。没人告诉我有,我也没见过听说过,在她之前我思慕过别人,以为情爱之事,也就那样罢了。”

慕容峋本是来安慰人的。

做好了接苦水的准备,一席话结束,却莫名有种噎住之感。

他听懂了他说的,又不完全懂,因为他和竞庭歌不是。他们也携手蹚过暴风雨,走过了灿烂岁月,但或因君臣位置吧,也因情爱之题被确认得太迟——总之他们不是。

如果一开始便为恋人,像顾星朗和阮雪音一样,此刻他说的,这些可遇不可求的珍贵,自己和竞庭歌是否也能经历一遍呢?

慕容峋这般想,郁结遗憾了片刻,很快释然。大概还是不能。大概如每个人自有天分一般,人与人之间也讲天分。大概顾星朗和阮雪音就是那种万中无一的天分。

可有天分未必圆满。

自己与庭歌却已然圆满。

“既如此,反正她的招数你都了解,见招拆招,哪有不成的。”

顾星朗笑意仍存,却比哭还难看,“可她收招了。”

她不再拒绝或迂回,甚至不否认——不否认心里仍是他、种种做法仍为他。她不否认,却也不和他重续,他以为只要坚持便能回到的从前,她不给他。

方才在洞中,总算闹够了,她由他枕着她的腿,如从前一样,轻揉他太阳穴,而至头皮,又到肩颈。

他侧卧着,面向她,双臂环着她的腰。

“你太累了,需要休息。”那语气也同从前一样,久违的温柔。

顾星朗以为自己听错了,恍惚间只凭本心答:“你回去就都好了。”

阮雪音轻一叹,依旧温柔,“利弊后果都晓得,还要折腾,不是犯浑是什么?多大的人了,要学会拿起放下、心无挂碍。”

不仅温柔,而且嗔怪。

顾星朗控不住鼻酸,和她在一起方觉处处委屈。多少年坐在君位上的隐忍皆融入这些委屈,只能对她一人诉,又可以不诉,只要她在,便能春风化雨。“我学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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