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旧史(1548)

作者:梁语澄 阅读记录

阮雪音掰他的脸,让他仰面,四目相对,“你是不想学,没去学。你要学,过了这关,你会所向披靡。这便是帝王道,你明知道。”

孤道。孤家寡人之道。

“你出现之前,我已经学会了。”他看着她低垂的眸,纤长的睫,那寒冰样的眸子里又有了水色,他伸手去抚,“你出现之后方知也可以不学,就丢了,然后再学不会了。”

阮雪音失笑,揉他眉心,“学吧。再学一次。以为过不去的事,终有一日会过去。会的。”

雪原至寂,浸着月光,幽暗的银蓝色,不似人间。

“将话说透说到底,果然比自欺或欺人更残忍。”

四年前就是死局,故以死法解;如今想起死回生,只会让麻烦一起生还——他的坚决是在撞南墙,是要将四年前没完成的头破血流完成。

人人明白,所以人人反对。而这几日他佯作没这回事,一心修好,所谓自欺;或者说即便如此他也打算撞破南墙,所谓欺人。

“那确实是的,所以有些话我从来不问,永不说破。”慕容峋道。

顾星朗对上官宴和竞庭歌的事所知不多。却也听懂他所指。

“可她非要说破,好让我放弃。”

“你放弃了么?”

“完全没有。休想。”

慕容峋哈哈大笑,拍他后背,非常用力以至于顾星朗晃了晃。“那还在这里忧郁个屁!”声也响,惹站得较近的几名戍卫侧目,他收敛,

“她还是对你用了一招,叫横竖不回去。你也只好用同样的一招,叫横竖都得回!咦,你本就用的这招啊,所以问题出在哪儿?”

顾星朗被他这么问也糊涂了。

“可能,”他尝试梳理,“可能因她表现得心如止水,哪怕回去,也不会,”

“也不会与你恩爱如昔?”

是吧。顾星朗默认。

“那她其实心如止水了么?”

顾星朗原是确定的,至少九分。却因连日挫败和今夜打击,被折损得只余五六分。“我不知道。”

慕容峋再次大笑,方圆几里皆起回声。“她心里装着你,便无论如何不会真如止水。现下平静,不过因你周全;一旦你有事,她会冲得比这些个精兵强将都快!”

这并不能安慰到顾星朗。

他伤怀的是她的态度和选择,害怕它们永远持续,如寒地的冰——更早时冷言冷语反而好些,温柔且坚决的“不”,才最诛心。

“行了!什么漂亮仗没打过,睡一觉起来又是好汉一条!以为你永不会受挫呢,也有这样患得患失时啊,雪音是真厉害。”

顾星朗懒理他趁火打劫。“你又成我这边的了?”

慕容峋一愣,复笑,“不是怪我帮阮仲?当给你赔罪了。”

顾星朗重望雪原。

“君位,社稷,太重了。已经欣然承重,更想留一分嘉赏给自己。我只要一分,不过分吧。”

这一分是阮雪音。他夙兴夜寐,筑江山以铜墙铁壁,如今为了唯一想要的嘉赏破一面南墙,算不得自私。

挡路者死。

“太不过分了。”慕容峋沉默片刻方回。当世最懂他这番话的恐怕只有他,尽管他在位的年头远比他少。“居其高,承其重,这就是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对那位置渴慕又排斥的缘由。”

顾星朗一直觉得他的为君野心没有十分。正如最初的自己。

“那为何还想回去。”

想回苍梧的话是当玩笑说的。

隔了数日被问回来,便不能再视作玩笑。

至少对方没把它当玩笑。

慕容峋稍忖,仍以玩笑态度答:“南边我住不惯。雨水太多,被褥不清爽,冬日阴冷,实在难捱。”

顾星朗转头看他。

慕容峋败下阵来。“不想家业毁在我手上;不想输给上官宴;不想她一生志向十年心血付诸东流。足够了么?”

情理兼备,且掷地有声。顾星朗笑起来,“足够了。”

慕容峋忽觉他大半夜颓唐不过是个陷阱,和阮雪音联手演的一出戏,只为引他吐真言。

也罢,此役同船,要想顺利渡河,是该剖心。

同一片银蓝之下,林子另一侧,十岁的阮雪音已跃然纸上。

那年竞庭歌随她赴天长节,头回进崟宫,也头回见阮仲,一段缘分伊始,两人都觉很值得绘。

衣着打扮也是当日的。阮佋一向嫌阮雪音素陋,每年归来都嘱姝夫人另备行头,宫宴时换上,以应付场面。

是件海棠红,较桃红深,又不如绛红正,莫名其妙掺着紫,说妩媚吧,穿在十岁的女孩子身上极不合宜。

竞庭歌认定夏杳袅是故意的。她们母女都穿端正的绛红,显得阮雪音的红名不正言不顺,那海棠红还老气,小姑娘家根本撑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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