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旧史(1549)

作者:梁语澄 阅读记录

但阮雪音撑住了。约莫因肤白胜雪,又气度出众,那俗气的盛装被她染出仙气,跳脱在锁宁烟雨里竟至明艳。

“也没那么丑嘛。”彼时竞庭歌悄道。

阮雪音十分嫌弃,尖着鼻子嗅,“你能闻出是什么香么?”来自身上宫裙,“好烦人。”

竞庭歌跟着嗅,“咦——这么浓,专程熏的吧?这坏女人。”

她说完就看见了阮仲。

站在假山下水渠边,十二岁的少年,个子已挺高,模样英俊,就是戾气重,整个人似携着大团的乌云。

她看见他看阮雪音了,一眨不眨,眼瞳深处分明有她看不懂的暗涌。见竞庭歌望过来,他飞快转眼,然后大步流星走开了。

“那是谁?”她好奇问,视野里只余一个背影。

“阮仲。”阮雪音答。

“那不就是你兄长?一年见一回,招呼都不打?”

“你见这宫里谁与我招呼么?”

那倒是,可——“我记得他也没什么好出身吧?半斤八两,还敢跟你神气?”

“不是神气。”阮雪音带着她也往影宸殿走,“他不爱说话。”

竞庭歌好笑,“还有比你更不爱说话的?”

阮雪音认真想了想,“我好像比他话多。”

竞庭歌因此在之后的几日里格外留心,渐渐察觉那暗涌似是情愫,十足震惊。

“你不能喜欢自己的妹妹,虽不同母那也是同父。有病吧?”

那是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在离宫当日,很突然地冲到跟前。

阴沉如阮仲亦脸色大变,素昧平生,无头无尾,却正中靶心——属于竞庭歌的石破天惊,他头回见识。

“你才有病。”许久回出这么四字,声音明显硬涩。

竞庭歌便知猜对,有些失语,暗幸阮雪音不住崟宫,打算回去便告诉老师。

“这里还有一枚花钿。”雪原幽寂林子更寂,尤显得阮仲声如冰棱。

竞庭歌思绪被拉回,眯着眼看他笔尖落处。

“没有。”

“有。”

“真没有。”

“真有。”

竞庭歌横眉,“那去问小雪!”

被画之人还要被拉去裁决,真是要多荒唐有多荒唐。洞穴通道内,阮雪音无言看两人的脸,又看画上自己的脸,实在没忍住:“哪有这么好看?”

画中人真如画中人,十岁的年纪,天仙一般。

对面两人不耐,齐声:“你先说这里有没有一枚花钿?”

“小小的,六瓣梅,赤金色。”阮仲补充。

阮雪音早不记得了,满头珠翠皆是宫中姑姑手笔,没一样经过她的首肯。“你们看着办吧,满意就好。”

顾星朗很满意。

他与慕容峋恰好归来,从阮仲手里接过画像,一看许久,心神皆凝。

“可惜颜彩不够,否则能更好吧。”

“已经很还原了。”竞庭歌嗤笑,“丹青之妙,不在色丰,讲意境充实。”

顾星朗看阮仲。

阮仲微一点头。

“大作完成,却无美酒庆贺,可惜。”慕容峋笑道。

顾星朗扬声唤人去找。

千里跋涉,带来的喝光了就是没了,四野无人,大半夜上哪里去找?这指令着实豪横。

但阮雪音约莫猜到他在做什么。

五人围炉,长夜悄寂,都觉莫名,又都莫名揣着盼头。

一炷香后纪齐来禀,两手空空。

“树下可找过?雪地里,挖一挖。”顾星朗道。

景弘八年冬,信王谋逆,上官宴曾奉旨回家中取酒,说埋在老梅树下,只一坛子,叫梦千年。顾家兄弟二人在鸣銮殿前玉阶上饮尽了那坛酒,信王随即踏上归途。

阮雪音彻底确定了他在做什么。

又一炷香后纪齐再出现。

怀中一坛酒。“陛下,有了。”

第九百五十七章 知己

景弘八年那晚竞庭歌全程在场,只是上官宴回去拿酒的时候,她陪阮雪音在帐内。

所以她只知上官宴出宫拿了酒,不知老梅树,也就不知顾星朗让往树下挖而真的挖来了一坛酒,其背后的意思。

酒被温上,顾星朗亲自试冷热,某一刻说“好了”,盛出来,浅浅一嗅,又抿一口,微笑,再盛一碗,递给竞庭歌。

“这酒叫梦千年。尝尝。”

竞庭歌伸手接,陈酿入口的瞬间忽明白了顾星朗为何将第一碗给自己。

有些明白不需要凭据。

有些凭据不能够说破。

不能说破的凭据,往往也不叫凭据。

她一仰而尽,引慕容峋侧目。

阮雪音见状,起身再盛一碗,递给慕容峋。

慕容峋刚接过来还未喝呢,竞庭歌起身往外走。

径直往外,都没折回居住的洞内拿斗篷。

“她会冻死。”阮雪音随之起身,自去披了斗篷,又拿竞庭歌的,跟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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