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行(16)

“师兄想不想下山啊。”

谢幼安轻飘飘一言,便将安复临惊的差点直起身。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说这话,心中按捺住,他袖依旧掩面道:“你说我想不想。”

“我明日要去趟吴郡。待一月后我回来之时,便帮师兄处理你的麻烦事。”

“你这鬼丫头真有法子?”安复临直起身子,面容严肃地道,“你知我最看重这事,开不得半点玩笑的。”

谢幼安垂下眼睫,叹了口气,“大智如师兄,怎么也只束手无策。”

安复临从胡床上走到几步之外的坐垫,旋即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个茶杯。

自倒了杯茶水,淡淡清香隐隐透出。没有招待她们的意思,抿了口茶水,安复临瞥了眼谢幼安:“好了,我相信小师妹。”说完此话,唇角微扬,笑了声道,“我这儿闭塞的很,才知道似乎小师妹嫁了位将军?”

“你既然都说知道却还问什么,”谢幼安不理会他,直言道:“你知道我想求你什么?”

安复临唇角微扬,“怕是与这将军有关吧。”

谢幼安嗯了声,跪坐在他对面,眼眸定定望着他,静静地等着什么。

“好好好。”只见安复临笑了笑,拿出身旁柜中最下格的小布包。打开原来是副龟背,黝黑壳子比两只手掌还大一些,竟是副百年龟壳。

他取出红烛染上,又将布帛包住右手,将龟背缓缓燃烧,待灼到龟甲便会裂出细细纹路。安复临将龟甲小心放回布帛之上。

“太原十七年五月日蚀,七月,十月太白星现,兵戎之争不断。”他眼神望着龟甲,嘴中呢喃了什么,又道:“你那陆恒是踩着鲜血沙场,扒着死人白骨向上爬的人,还需占卜什么?

谢幼安皱眉,催促他道:“卜卦时全神,师父教你的忘了?”

安复临于是不再说话。他摆弄着龟甲细看,眸光越发凝重,渐渐地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谢幼安亦不敢催促。

安复临轻轻长舒了口气,低低吐出两个字:“大凶。”

龟不吉,不可复卜。

谢幼安目光微闪,低眉不语。耀灵和甘棠也默不作声。

“他是踩着流血的沙地,眨眼间便取人头颅之人。煞气忒重,影响了卜卦也说不定。”安复临安慰般地道,“这种人罕见能有什么好卦,他自己也未必怕这个。”

“不是他怕,是我怕。”谢幼安平淡地道。

安复临沉默许久,渐渐笑了起来,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道:“罢了罢了,明日我再用蓍草筮验一次。”

“无需再筮验了,师父早已说过筮验无用,多则不灵。”

安复临不语,她又说道:“待我一月后回建康城,再帮师兄谋划那事。”

谢幼安深望了眼床头那张弓,没有再说话。

待她们走出木屋,从来时的路一路绕出,位移景换。待再出现在山脚处,竟斜阳浅照,青山薄雾却依旧淡淡笼罩,镀上了柔和金辉。

车夫见她们三人完好回来,长舒了口气,擦了额上的汗,道:“女郎总算归来了。”忙撩起车帘,请谢幼安上了牛车。此时斜阳渐渐落下,天色橘红美丽。

“女郎,明日便去吴郡,人地生疏,若不我们带些——”甘棠眸子微闪,顿了顿,后半句便未说出来。

谢幼安晓得她担心的是安复临的那一卦。思索了一下,还是微摇头道:“劫是避不开的。带上私兵暗卫,怎么也不再会是小事了。”

见耀灵还欲再说什么,谢幼安便笑着道:“我们不必多做什么,陆恒必会带上侍卫。单有陆长仁在,亦抵得上谢家几百精兵了。

“那安公子的事,女郎打算怎么做?”甘棠嗯了声,想了想,又有些好奇地问道。

“唔,此乃天机不可泄露。”

谢幼安扬唇一笑。拿起牛车里一卷庄子看了起来,任耀灵怎样撒娇也不肯说。

直到黄昏最后一丝光芒消失,牛车才停在了陆府门口。

作者有话要说:木屐是我们发明的~古代名士喜欢穿木屐,哒哒哒的,萌萌的哈!

☆、吴郡 (修)

启程吴郡的这日,万里天空都是蔚蓝色,几缕白云飘浮。一条由珍贵的柚木和轻木造成的暗褐色小船,顺着缓缓流水而下。

“女郎,前几日说的关于将军的事,是骗奴婢的吧?”船头站着身穿对襟绯红衣衫,下身淡黄襦裙的少女,颇为严肃地道:“若真有其事,女郎怎么会随着将军来吴郡呢。”

别看只两句话,这可是耀灵琢磨了许久,又旁敲侧击很久的结果。

谢幼安颔首:“对,胡诌的。”

耀灵庆幸地舒了口气,扬眉笑了笑,望着眼前开阔无际的湖面,忽然跑回了船舱。片刻后,她抱出了檀木琴盒,说道:“女郎,如此山水美景,可要弹奏一曲,以添雅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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