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行(76)

“这个说法有意思。”慕容盛颔首道:“的确相貌才情皆可,却无栋梁之用。据说他清谈的也极好,便请去学宫充当门面,做个博士还成。”

“殿下这不都决定了?”

“方才决定了的。”慕容盛忽然笑道:“你前几日问难崔博士,使他才名大毁啊。说不定连我也一同记恨上了。”

“我正常问难而已,直些说也没什么不妥吧,难不成问难也要照顾好其薄面,言辞宛转,耐心教他们何为老庄不成?”

慕容盛忍了忍,唇角还是弯了弯,道:“你的耐心留着教导孩子吧。”

“正这个道理。”谢幼安很快颔首。他终是绷不住笑了,又叹了一息道:“经你这么一闹,崔博士去不了都城授课。倒不如换你去讲学,妙否?”

“妙极了,将军若不怕群儒舌战你一人,横梁柱上的血迹流淌三尺。”谢幼安面无表情地道。

慕容盛竟然想了想,认真地道:“那我还是怕的。”

谢幼安斜睨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不是喜欢玄辩?你去不了学宫讲学,但能去问难啊。”

谢幼安想了想,道:“殿下若有这雅兴,尽管自己问难去。”随便猜猜,便知慕容盛想拿她当剑使,也不知学宫里哪位博士惹他不顺。

“我便是想要前去问难,也不晓精妙玄言,不及你这般才学。”

“我观殿下有些小才,稍加研习清言,便能胜过一般名士。”

“能胜过你否?”

谢幼安微笑,摇头道:“不能。”

“那便不研习也罢了。”他的末尾的字拖长,又道:“来下盘棋吧,胜了便应我一个条件。”

“以彼之长攻己之短,不智。”谢幼安当然不答应。

“那猜拳?胜负凭天意。”

“夏禹勤王,手足胼胝,文王旰食,日不暇给。”见他犹不放弃,谢幼安嗤笑道:“今战乱四起,晋人起兵收复中原故土之意燃燃,却还能虚谈废务,学着汉人士族浮文妨要的,恐非当今所宜吧?”

“又非我喜欢清谈。”

谢幼安淡淡地道:“殿下将我方才所言,随便转述给那些看不顺眼的博士,保准其安静下来。”

慕容盛也毫不生气,思忖半响,笑道:“这般进宫可是扬名立万的事,且能在都城留上一阵子,倒时你想随意出游,我也不会拦着。”

这话让谢幼安心中一动。这地方固若金汤,满是慕容盛的精军私兵,她几乎是与外事世隔绝着的。

燕国都城慕容盛可不能一手遮天。谢幼安心里想着,颔首道:“亦可。”

这回轮到慕容盛嗤笑了,“方才还说清谈误国,这般便答应了?”

她提着茶壶注水,瞧着茶碗里叶芽儿上下起伏,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慕容氏的国,我来担心甚么。再者秦二世而亡,岂也是清谈致祸?”

“方才还夏禹勤王,手足胼胝,一会儿又拿秦朝说事。”他眼眸微弯,笑道:“话都出自你口。不愧是玄辩高手,我又怎说得过你。”

“那还非要说。”谢幼安抿了口茶,轻飘飘地道:“岂非自取其辱焉?”

“到都城再逞口舌之利可好?”

“清谈在你眼里便是逞口舌之利?你如此诋毁老庄玄学,我便不去又奈何。”

谢幼安手一顿,端着茶盏看着他道:“我师父教导的玄学清言,却被视为是逞口舌之利。我若还听殿下的话,便是辱没了老庄,想也是来无孝义的。我晋人向来孝义当先,还是不去了。”

慕容盛见她说的如此严肃,一本正经的,忙认错道:“我不学无术,圣人不会同我计较的。”

“我及时成圣人了?”谢幼安掀了掀茶盖,似笑非笑道。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好多典故都出自《世说新语》如果有妹子读过这本书,想知道你们看的时候出戏不?:)

☆、辩大儒

不管怎样,谢幼安还是随着慕容盛来到了都城中山。

“请以天下多得一察焉以自好,论之。”

崔原怔了怔,旋即心中思忖。

天下的人,各以一己之偏见自以为是。此句出自庄子天下篇。语中之意不难理解,凡读过庄子的都能懂,不过便是这样才难辩论。不是奇异新论,很难力压对手。

“天下大乱,圣贤不明,道德不一……”崔原结合上文,诠释了一遍意思。中规中矩,却让人挑不出什么错处。

谢幼安想了一想,道:“夫圣人统百姓之大情,而因为之制,故百姓寄情于所统,而自忘其好恶,故与一世而得淡漠焉。乱世反之,人恣其近好,家用典法,故国异政,家殊俗。”

这话是郭注说的,崔原也看过。

先前听闻谢幼安擅玄辩,原来也不过多读了几部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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