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行(93)

她一年多离开建康城,对外的理由是去黛山养病。

“病养好了。”谢幼安坐到幼清身旁,道:“想姊姊了吗?”

幼清颔首,低头抬眼间,眸子蒙了一层雾气,道:“要那么久才好,姊姊生的是大病吧。”

“对啊,所以小幼清要好好吃饭,多练习五禽戏,不要生病了。”

“好,”幼清对谢幼安从小亲近,哪怕一年多未见,也不曾陌生起来,笑容乖巧可爱:“幼清会好好吃饭的,每日早上都练五禽戏,长命百岁的陪着姊姊玩。”

“好,”谢幼安弯了弯唇,道:“说到做到,可不许偷懒赖床。”

谢幼安赴战场之事,当然被谢家封锁处理的极好。既然从黛山养病归来了,一时很多女郎前来探望,谢幼安托以身体不适,一人都未曾见。

她专心教导幼清功课,不去想其他事情,日子一天天也是极快的。幼清学完了《毛诗》《论语》等启蒙,她方再教幼清老庄之学。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

背完开篇《逍遥游》,幼清摇晃着脑袋,甚为得意地道:“这可比孔夫子的论语有趣多了,幼清很快就背好了。”

“我家幼清聪慧的紧,看来是个学玄的苗子。”谢幼安忍不住笑着夸赞,伸手摸了摸她发顶。

“姊姊,儒家和道家,到底哪里不一样呢。”

若是幼清那么问旁人,定要说她年幼不懂事,道家和儒家怎能一样。在这重玄轻儒的年代,学老庄被认为是翩翩名士,学儒则被有些人曲解伪君子,寒门之学。

谢幼安垂眸思考后,许久方道:“孔子之学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老庄则是‘清静无为,道法自然’,大抵就是两家的根本之不同。”

“为何明知不可为还为之?”

“孔子所在的春秋战国,是礼乐崩坏的时候。诸侯国间无日不战,孔子最大的愿望是维护周礼。”幼清问得很认真,谢幼安便从头讲道。

“但是想要做到这点很难,君主忙着争夺土地,没人想听孔子的话。他自己也知无人愿意听,但却一生为此奔波着,哪怕最后也不曾实现。所以明知不可为,而偏为之。”

说着话时,她无端想到了陆恒,虽千万人吾往矣。

“孔子是圣人,圣人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谢幼安失笑道:“天下何其之大,怕是神人也有做不到的事。”

“那为什么族姐说穷人家的孩子,才会喜欢学孔孟儒家。”幼清说完这话,又道了句:“她们是不是胡说的?”

她的族姐自然是王家的女郎,幼清从来就不和她们亲近。

“王家女郎自然不会胡说。”谢幼安先肯定了句,才挑了些幼清能听懂的话道:“比如幼清学的论语,一共才二十篇,此书籍易找。而寒门庶族往往想学老庄,也无书可读。”

儒学自学尚有门道,玄言若无师传授,普通寒门庶族哪怕有书籍看,也极难领会其中深意。更何况要融会贯通。

所以寒门子弟一般只学儒,学得好还可能有个小吏当。

幼清摸了摸面前一堆书卷,道:“对啊,逍遥游一篇就如此多字数,比论语字多了好多倍数呢。”

“不过这话说得也不对,哪怕幼清是王家女郎,孔孟之道也照样要学。兼听则明偏信则暗。”

幼清连连颔首,道:“待幼清长大,也要做风流江左的才女,像谢姊姊一样!”

谢幼安捏了捏她脸颊软肉,忍俊不禁地道:“记住你的目标,往后先生授课时,不能再逃学了。”她立刻双手遮住脸,一双杏眼瞪得很大,仿佛在说姊姊怎知我逃学。

“女郎。”璇玑忽然出现,匆匆行礼之后,估计着幼清在,她在谢幼安耳畔,低低说了五个字。让谢幼安脸色一僵,久久不言。

“姊姊,怎么了?”幼清黑白分明的杏眼,透着不解世事的纯粹。

谢幼安勉强笑了笑,道:“无妨。”

璇玑说的是,“陆尚书令卒。”

太元二十年二月,建造宣太后庙。初四,散骑常侍、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

同年同月,尚书令吴郡陆氏陆纳卒。

——《晋书 卷九 帝纪第九 简文帝孝武帝》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好早,因为我睡醒了←w←

☆、深山士

谢幼安隔日便来到吴郡,跟随她去的还有堂兄谢混,代表谢家吊唁陆纳。

一口金丝楠木棺摆在殿内,大头朝南,小头朝北。因是“喜丧”棺面上涂抹了一层红漆,木棺雕刻了二十四孝图。众人围在灵柩旁低低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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