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之毫厘,失之千里(38)

身后密林寂静无声,只有沙丘映着河边稀疏杨柳的倩影,赫连瑾平静地欣赏水面上微风过后的细微褶皱。

“公主。”不知过了多久,沙丘后有个细弱的声音传出来,光影略微折曲,显出高挑的影子,红色的紧身袖箭夹衣,垂手在侧,慢慢走到她身后不远。

赫连瑾仍是背着身子,风里传来她淡淡的问候,“多时不见,今日在城中一役,你还是那般英姿飒爽。”

红菱沉默了下,“公主风采依然,华光不减。”

赫连瑾转过身来盯住她,“那日晋陵城破,我原以为你也成了魏庭俘虏,现在看来,你倒是过得好得很。”

“承公主吉言。”红菱低着头,只觉得赫连瑾的目光流连在她身上,火辣辣夹杂着无声的冰冷,心中愧恨,不由捏紧拳头在身侧。

赫连瑾迎着冷风叹了口气,“城破前有人向我告密你投敌叛变,念着多年情分,我将那人当庭仗毙,谁知你竟帮着元子攸一起对付我。若不是有人从城内打开城门,固若金汤的金陵城,哪有那么容易被攻破?”

红菱四肢冰冷,垂着头沉默半晌,淡淡的说,“事实告诉公主,不要太重情。”

“说的好!”赫连瑾冷笑了三声,“元子攸也那样告诉过我,可怜我总是不听。这么深刻的教训,今后想不记住也是难事。只是我不明白,红菱——”忽然冷淡地睨着她,道,“你虽晚几年跟着我,但我待你与绿芜一般,同是我的姐妹,无论衣食还是住行都是给的最好的,那年更是我救了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红菱冷冷低着头,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公主待奴婢很好,奴婢永远不会忘记。”

往事浮光般掠过眼前,迷离中渐渐有些恍惚,第一次见面,少女鲜衣怒马,银铃般的笑声传遍苍茫的草原。那时候,红菱并不觉得她有什么特别,直到多年以后,族中叔叔叛变,她被几个士兵拉到广场上施暴,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濒临绝望之际,少女策马而来,如一道阳光照亮她寒冷的内心。

“是吗?”赫连瑾自嘲道,“得到你这样的‘不忘记’,可见我做人失败。”

红菱道,“公主是个好主子。”

“别再说这些没意义的话,我需要一个答案。”赫连瑾看着她,就像多年前一样负手走出几步,轻叹道,“红菱,究竟是什么蒙住了你的心智,让你变得这样丧心病狂?元子攸能给你什么,有什么我不能给的?”

红菱忽然呵呵笑起来,“少主有经天纬地之能,怎能甘于停留在那沙洲一隅?事实证明,我的选择是对的,少主回到魏庭不过短短几年,南梁戍守南疆的大军连连败退,收回南地六州,北定羌狄,渤海海隅之地倭寇也不敢轻举妄动。不出五年,定然可以一统北方,南下指日可待。”

赫连瑾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对他如此盲目崇拜,却不知他还未全然掌握魏庭朝野,洛阳城内外各方王侯虎视眈眈,汉化后鲜卑汉阀矛盾尖锐,内忧外患,谈何一统北方?”

“少主不会输!”

赫连瑾又道,“昔年魏庭太武皇帝走马草原,横戈塞上,千里击柔然,统万灭匈奴,北伐高车,南攻宋庭,大败强燕,一统北方。不多短短十几年,柔然建汗国,匈奴又崛起,高车卷土重来……只要欲望还在,争逐就永远无法停止。”

“我相信少主!”她的声音忽地尖利,赫连瑾回头对她笑了笑,肯定地说,“你喜欢元子攸。”

红菱猝然后退,在她不紧不慢的逼近步伐里,后背抵上冰冷的沙丘。

“你喜欢他也没什么错。”赫连瑾望着河面微微出神,“女人总是喜欢他那样的男人。”

“可他只喜欢你!”

“不,他喜欢的只有这万里河山。”赫连瑾抿了丝微笑,夜里冷冷的晚风吹得她面颊冷硬似冰,唇边麻木地几乎冻住,“狭小的晋陵城,从来留不住他的脚步。”

“可你当年还是喜欢他。”

“女人总是那么傻,明知不可能却总想去尝试。到头来,什么都是镜花水月一场空。”赫连瑾回头笑看了她会儿,清明的神目,洒脱的自如,一如多年来一般让她沉醉,“其实我不怪你,各人有各人的选择。日后遇见,我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赫连瑾在风里走远了,只有红菱还留在原地攒住拳头。

天上不知何时下起了雨,一滴冰冷液体划过她冷硬的面颊,抬手拭去,那一丝晶莹,可耻地瑟缩在指尖,慢慢凝固成干涸,寂寞玄夜里恍若冷露无声。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一.定计

二十一.定计

夜色愈来愈深,赫连瑾回到南苑,正是酒宴结束的时候。冷月残照,落了一地清辉。冰冷的青石圆桌上摆了酒和几个小菜,听到脚步声,背着门的阿鸾转过身来,“我等你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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